“可那些实验是他们自愿参与的。”特梅尔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是他们自己提出的接受人体实验,实验知情同意书至今都还放在气泡垒主席办公室的抽屉里。”
  “是,是他们自己同意的。”楚霁的语气和眼神都十分平静,“所以这就是气泡垒高层往那些为人类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前辈体内注射各种毒性药物,在故意不打麻醉的前提下进行手术,甚至大量抽取他们体内血液、导致部分前辈一次性失血过多而死的原因吗?”
  他的语速不徐不疾,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人类和你们口中的变异种,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主席您一定比我更清楚。”
  特梅尔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然而或许是想到楚霁也活不了多久了,既然已经弄清了他的目的,那么再留在这浪费口舌已经没有了必要。特梅尔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不论如何,做为气泡垒的主席,我很感谢你这些年来为气泡垒做出的贡献。
  “你的刑期定在两天后的中午十二点,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量让人满足。”
  楚霁思考片刻,开口道:“我想见一个人。”
  “谁?”
  楚霁:“居民区主街一家面包店的老板,唐茉。我曾经救过她的命,现在还有几个人要托她照顾。”
  特梅尔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唐茉被人带到了白塔内部,一个有监听和监控的密闭房间。
  刚一见到楚霁,她的眼眶就红了,几乎是冲上前来,一把攥住楚霁的手腕,哽声问:“楚指挥,这几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外面都在传,说之前入侵变异种的虫群是你放进来的,我不信,还跟好几个造谣的人吵了架,差点打了一架……他们、他们还说,你明天……”
  “我没事。”楚霁安抚地对她笑了笑,“还记得之前你给我打了通讯,但我没接到,后来回给你的那次吗?”
  唐茉一愣,片刻后似乎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次那通通讯,是她替阿满打的,结果那天楚霁一直忙于医疗中心的意外事件,直到好几个小时后才回了通讯给她。而那时候阿满已经走了。
  楚霁继续问:“那个时候我托你照顾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唐茉回想了一番。
  楚霁从来没有让他照顾过任何人,但是,但是……
  她明白了。
  “嗯,我记得。”唐茉的眼圈红得越发厉害,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楚霁,“楚指挥,我会照顾好‘那个人’的。”
  楚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谢谢你。”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场会面一共只占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唐茉离开后,楚霁就被压回了之前的牢房。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第二天早上行刑前,楚霁可以指定自己的最后一顿饭要吃什么。几乎没有过多的思考,他理所当然地开口道:“想最后吃一顿师兄做的饭,要是有红烧鱼就更好了。”
  这不是什么太难实现的要求,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顿饭是由林晞在军部的厨房里做好后,换军部的人带到牢房里来的。
  林晞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楚霁将所有菜吃了个干净后,刚好有人打开了牢房的门,要带他前往刑场。
  时间到了。
  自始至终,楚霁都表现得十分平静。他安静地任由军部的人给自己铐上手铐,配合地走进囚车,向着刑场的方向而去。
  特梅尔会选择处死楚霁,本就有一部分是为了杀鸡儆猴,同时也想锉锉自荣森起就留下的、气泡垒居民对指挥官的高度崇拜。
  因此囚车行进的路线,自然会经过居民区最繁华的地段。
  城内已经有士兵提前拉上了防护带,进行治安维护,尽管如此,囚车所经之地,依旧人满为患。
  这大概是除了日光节之外,街道上居民最多的一次,这其中还排除了很大一部分死于之前那场灾难中的居民。
  很多商家都选择了关闭店铺,聚集在囚车的必经之路上;甚至有学校选择了停课,街边熙熙攘攘挤着不少学生。
  头顶阳光苍白刺眼,楚霁坐在囚车里,坦然地接受来自人群的目光。
  他本以为有了气泡垒高层的舆论宣传,自己大概会遭到一片骂声,甚至做好了有人往他身上扔东西的思想准备。
  然而现实却似乎和他想象之中,存在着一些出入。
  起初,人群里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只是把目光落在楚霁的身上,却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种安静在这样密集的人群中,完全是不正常的,像是一片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死水,没有人知道漆黑的水面下隐藏着什么。
  慢慢的,随着囚车的不断行进,人群之中,有人举起了第一块抗议牌。
  举牌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牌子上写着一行鲜红的大字:
  “拒绝处死楚指挥!气泡垒的守护者不可能里通变异种!”
  字体在静立的人群中无比显目,女孩依旧沉默着,可是这种沉默却在此刻发出了另外一种不为人所听闻的声音,如同起伏的潮汐一般,一层层蔓延出去。
  以她为始,人群中第二个人举起了抗议牌:
  “楚指挥上任以来,曾数次救气泡垒于危难,我们不相信谣言!请气泡垒高层给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