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回答不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长的像女孩一样的睫毛垂下来,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个含糊的气音。
  轻的像小猫在叫。
  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问过你。”薄奚顿了顿,露出个笑来,还记得吗?
  他不介意帮他回忆,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渐眠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睁大。
  这只美丽又天真的猎物,在诸般假意提醒之下,头也不回的跳进了陷阱里。
  “还记得我是谁么?”薄奚问他。
  渐眠眼睛里罕然露出迷茫神色。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是渐眠想要的。
  “晏宁。”他提了个头:“还记得晏宁是谁么?”
  渐眠眼皮抬了抬,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晏宁,晏宁是:“伴侣。”
  “嗯。”薄奚很轻地笑了下,拍拍他的脸:“我不管你。”
  外面传来一阵急切而迅速的脚步声,还夹杂宫女太监的讲话声,他迈下榻,帷裳被落下。
  他好心提醒:“你知道该怎么做。”
  渐眠眼泪水都快被逼出来,他想去抱薄奚,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倾身贴在渐眠耳边,好心提醒:“若是被旁人发现一国储君偷偷躲在被子里做这种事情--”
  渐眠有些无措。
  薄奚将那个滚烫的字眼说给他听。
  纵然如今神志不清,廉耻观却是刻在基因链里的本能。
  薄奚居高临下,淡淡地:“我不会在别的男人躺过的床上睡·你。”
  “听明白了?”
  ……
  推开殿门时,晨曦的第一缕朝霞吻在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他瞳色漆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薄奚?薄奚!”有人叫住了他。
  小福子胖胖的身子像只跳鼠一样急切奔跑,他不忘正正自己的太监帽:“你从长秋殿出来,殿下呢?殿下怎么样了?”
  薄奚扯了扯唇角,再回头时已然戴上那副怯懦柔弱的面具:“殿下昨日已醒了的。”
  小福子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昨日不知为何,我是睡过头了么,怎么这么没记性?”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倚着门柱睡过去的。
  难道是太累了?他暗自思忖。
  薄奚的目光落在小福子的衣襟上,他声音很轻:“福公公,这里脏了。”
  那里有一块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已久的血痕,又像是泥土的痕迹。
  “啊?”小福子低头,他实在是太胖了,低头都看不见衣领。
  小福子摆摆手,有些奇怪地道:“昨晚守夜的宫人怎么也睡过去了,今日我起来时见他们都躺在门房偷懒。”
  薄奚眼神暗了暗。
  小福子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殿下。”
  “福公公。”薄奚叫住他。
  他微微倾身,以一个不经意的姿势让小福子看见脖颈上的伤痕。
  小太子下嘴实在没有分寸,青青紫紫的痕迹蔓延脖颈一大片,再加上薄奚鲜血淋漓的手腕,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苦笑了声,有些为难地, “殿下此刻心情不大好。”
  小福子是知道殿下房里有些怪癖,只是……他怜悯地看了眼薄奚,叮嘱他去太医院好好瞧瞧,脚步麻溜地往反方向迈了出去。
  开玩笑,谁想现在触殿下的眉头。
  小福子走的急,因此也并没有看见薄奚讽刺吐出的两个字:
  “蠢货。”
  --
  角楼。
  逼仄晦冷的偏殿,泛出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
  薄奚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听下臣汇报:
  “城外东西方向已经布好埋伏。”俯身揖首的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傅疏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薄奚没有说话。
  下臣顿了顿,继续道:“好在沈骄被沈大人一脚踹晕了过去,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下臣“中堂在傅疏看见之前就已经处理干净了,他纵然有心,也捉不住什么把柄,只是……”
  “沈小公子被带走了。”
  下臣是川齐旧臣,知道王君自幼便与沈家两位公子交好,他本以为薄奚会下令营救沈骄,但他未曾开口,反而是提了句毫不相关的话:“晏宁没有跑远。”
  下臣一时拿不准主意,试探性地问了句:“殿下的意思?”
  薄奚擦剑的速度停了下来,他抬眼,目光落在葛酉身上。
  葛酉注意到,王君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变着。
  到底是什么呢?
  葛酉参不透。
  只看见这张继承了先王君傲慢美丽脸上,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
  受伤?
  葛酉一悚,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薄奚是谁?看见族人亲娘从他面前割掉脑袋都不会哭的怪物,世上一等一的无情。
  葛酉甚至都怀疑过他天生没有七情关窍,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薄奚自血脉中流淌的,近乎令人绝望的凉薄淡漠。
  这样的人,也会受伤么?
  他再抬眼时,正正对上那双深如漆珠的眸子,方才那些臆想仿佛都是他的幻觉。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葛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