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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违恭恭敬敬站在案前,将名帖小心翼翼又递了回去:“他不收,说......”
  谢慕将目光从书册上抬起:“他说什么?”
  “说,要殿下亲自去。”
  谢慕点头道:“好。”
  马上就要起身披衣,高违又道:“他还说,要带她走。”
  “去哪里?”
  “这个他没说。”
  高违看他有些迟疑,心里也不是味道。
  “殿下应该答应。”
  谢慕道:“是吗?”
  “这件事,殿下本来就不该插手,殿下并没有立场留着她,而且,会惹麻烦。”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她不想离开我,她想跟我在一块。”
  “这个,殿下当初难道就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但现在我可以留住她了,当初我不能,现在我能了。”
  “那殿下该提着这手中剑,去和那人较量,胜了,将她抢过来。”
  谢慕笑:“又打趣我。”
  他还要说什么,却又断了,转而突然想起什么有些迷茫:“高违,我哪里做错了?我只是希望给她最好的。”
  “殿下的意思是?”
  “她在心里怨恨我,她没有说,但我知道。”
  “殿下做错了什么,属下也不知道,殿下先前就该送她走,而不是将她留下,殿下一时意气,才使得现在处境难堪,怎么解决,还是看殿下的意思,虽说殿下喜欢她,可是殿下既然做不了登徒子,就不该去招惹有家室的女人。”
  谢慕随他说着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听到最后一句却气笑了,高违说的一本正经,他觉得甚是滑稽,作势笑踹他一脚:“胡说什么,我怎么听着那么龌龊,你家殿下是那种人吗?”
  高违也笑:“殿下已经在做那样的事。”
  谢慕道:“我又想将她留在身边,又知道这样做不对,对我不好,对她也不好。”
  高违道:“殿下想给她最好的,但殿下以为的最好,她不一定就觉得好。”
  “殿下给她殿下以为的最好,求得了自己心安,但她并不喜欢,殿下明知道,还是为了求得自己心安,而宁愿她不高兴不喜欢,这是自私。”
  谢慕道:“不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不是这样,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她。”
  高违遂沉默。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爱她。”
  他坐下,眉睫轻动着,酝酿着要说什么。
  高违对他这位殿下的事情知道的很是清楚,当然,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于是他了解的便是那女人是五殿下从宁国到盛京一直在一块的一位青梅竹马的伴侣,至于真实身份,他的五殿下却是含糊其辞,说的不清不楚。
  当然,殿下不说,他也自然不会问。
  谢慕私底下实则为人温和,并不丝毫的身架,两人感情看似主仆,实则高违倒像他亲的兄长,因而谢慕跟他说话也从来不避讳。
  “可是除了她,我也习惯不了跟别人,我从十来岁便跟她在一块,那时候,在盛京,也总在一块,吃一处,睡一处,彼此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也有妹子,可我跟她跟你们不一样,我跟她,了解对方的一切,想法心思,动作习惯,说话,还有,身体的每一处,我连她身上哪里长了几颗痣都清清楚楚的知道看过。”
  他越说越有些痴然醉意,高违看他殿下脸色都开始晕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注意形象,哪知殿下压根没入耳,自顾自不停,详加描述。
  “不过她身上很光滑,也没什么痣,只有一个在耳朵后面,一个在腰眼上,一个在,左乳上,红色的小痣,在那个地方,我对女人从来不好奇,因为她跟我睡在一处,在我怀里一点点长大起来,我什么都知道,看也看腻了,而且就算有别的女人,不管是脱了衣服的还是穿上衣服的,都比不上她生的好,自然更没有看的兴趣。”
  “她也知道我,不怕你笑话,她知道我什么时候睡觉湿了裤衩,我自己都不知道,她爬过来扒我裤子去洗洗完了过来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说我尿床。”
  高违也跟着他露出些不由自主的笑:“还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她是个多贴心的小丫头,虽然什么也不懂,但乖的人心疼,她九岁就会洗衣服,洗东西,擦桌子,照顾人,大冬天的冷水,也从来不说冷,有什么吃的自己不会吃,先给我,什么好的东西都先想到给我,她心里永远只记得我一个,她对我好,不但胜过对她自己,也胜过我自己对自己。”
  高违道:“当媳妇倒是好。”
  “她不喜欢我跟别人好,不喜欢我娶妻子,只准我和她一个,醋劲很大,也很能闹,她把我想的太好了,其实我能跟谁好呢?她自己才是招惹了一个又一个,却老觉得是我不要她。”
  高违皱了眉,总觉得他说的有些奇怪。
  殿下明明女人见了就成群的往上涌,恨不得一身贴上去再爬不下来,怎么能这么没自信,跟个找不到女人的可怜巴巴的老鳏夫似的。
  “所以无论她出身怎样,我都不在意,只认她是我的人,就算她嫁了人,跟别人,怎么样,我也不在意,只要她仍然愿意喜欢我。”
  “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不娶她。”
  他说的兴致勃勃,被这一声打断,恍然梦醒,是啊,我为什么不娶她。
  他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因为她是......”
  因为我不能娶她。
  马车停了下来,谢慕将我拢在他脖子上的手解开,抱着我靠在车壁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车去找他。”
  我点点头,谢慕下了车去,过了许久不见他回来,我让韦一江抱我下车。
  冷风卷雪透入衣服,空气中有些不知名的花香。
  那院子却在背风处,谢慕仰头感觉了一下,无一丝风,也不冷,往那案前去坐定。
  “子阑好有闲情雅致。”
  他一个人对着一盘棋在自己下着玩,谢慕执了黑子,往棋盘一落,直接打乱了全局。
  辛羑抬头,仍然是雪白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仿佛病容:“她来了?”
  谢慕道:“她不愿来,她说不想见你。”
  辛羑那张雪白的脸迅速的惨淡下去,嘴唇有些颤抖。
  “我没想到,你心可真狠,竟然狠成这样,对她的命都能用机心。”
  他低下头,掩饰了脸色,转而轻笑。
  “你想太多了,我没有,但凡我能救她,便不会耽搁一天,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我是医者,却不是神仙,况且,她自己不愿意,她宁愿死在你身边,也不愿跟我走。”
  谢慕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这个你不需知道,也跟你没有关系。”
  “我是她兄长,自然应该知道。”
  辛羑笑:“谢子鱼啊谢子鱼,你果然很——”
  “一身正气?”
  辛羑点头,将温热的酒敬给他,谢慕接过,饮了,两人对酌了几杯。
  “要是我不答应呢?”
  “这是废话,由不得你,她是我妻子,我自然带她走,你答应不答应不相干。”
  “她不想离开我了现在?”
  “所以?”
  “你知道,在我离开盛京之前,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吗?你也在宫里看到的,我跟她,一张床上睡到大,我再正直,也免不了会昏个头,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什么,她是什么,我就是欺负了她,她也什么都不懂,仍旧喜欢我。”
  辛羑不屑哼了一声,谢慕道:“而且我跟她久别重逢,一时情热,耐不住——”
  辛羑冷笑打断:“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慕叹道:“你看,这样的话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你也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咱们相识的不算晚,比她还早。”
  “我来请你同我回去,我不能放她走,她不想离开我,所以你也不能走。”
  “子阑,琰儿她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辛羑侧眼一瞧身旁不知何时多上来的武士:“你可真看得起的我,让你的睚眦军亲卫来请,受宠若惊啊,不过你确定你这些手下能请的了我?”
  “我已经试过了,他们自然请不了你,所以还有我,子阑,跟我走吧。”
  辛羑道:“她不愿跟我走,我救她做什么?”
  “你把辛某人当什么了?”
  他突然变了脸色:“你把她当个玩意儿,要的时候便拿去,不要的时候便丢给我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你说请去便要请去?笑话!”
  他站起来,转身便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往那武士腰间一去拔了刀,三两招便将人撂倒在地,谢慕拔了剑攻上去,两人迅速缠斗在一处。
  辛羑胜,将弯刀架上了对方脖子:“我生平最恨人挑衅,谢子鱼,你好的很。”
  “我再告诉你,我救不了她,我来是因为怕卫溶太不乖,她生不出来,只会要命,我怕她会吃苦,至于别的我也做不了,还有,她是我妻子,我对她的了解绝对不比你对她的了解要少,你骗不了我,她可能不愿跟我走因为她不愿离开你,但她一定会想念我,不会不见我,除非她病的厉害,不能来见。”
  “你等了这么久,她来见你了吗?”
  “因为我知道她需要我,就算她没有说,我也知道,带我去见她,她是不是眼睛看不到了?”
  谢慕只得笑:“子阑太聪明,我从来骗不了你。”
  “子阑。”
  辛羑扭头看了一眼,笑了:“我也从来不妄自菲薄。”
  我挣扎着让韦一江放我下来。
  他收了刀掷于地,人已经随着飘飘摇摇的衣影穿过了草堂而来。
  他抱着我回到榻上,欣喜的在我脸上亲吻着,如获至宝一般在我身上摸着,轻抚着我隆起的腰腹,脸贴上去蹭了蹭:“要出生了,再有一个月。”
  我点头,伸出手摸着他脸,手掌下的面颊削薄硌手:“你瘦了。”
  “你的眼睛......”
  “我没事,有人照顾我,看得到看不到,没什么分别。”
  辛羑拿银针给我刺穴,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像。
  我正脸面向辛羑,认真道:“你要去颍川做什么?”
  “我想离开。”他手掌抚摸着我脸:“这天下事,跟我都没什么相干,不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我都该走,这件事,我不能再插手,再留在这里,我无地自处。”
  “我不去。”我说:“谢慕也不会让你走,我在这里,他不会许你离开我,而且上次若不是你拦着,他说不定已经直接要了赵免的命,他不会放着你这样一个麻烦出了眼皮底下。”
  “你可以留在这里,助他一臂。”
  辛羑面色不悦,冷笑:“我说了这天下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插手一分,他要有本事夺这大雍江山便尽管去,除非我疯了才会再帮他。”
  不管谢慕是成是败,是输是赢,真到那一天,只要我在,辛羑他必然都会处境尴尬。
  我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也不在意,无奈笑:“我得陪着他,就算不为别的,只为我姓谢,我也得陪着他,直到我死,或者赵免死,我会留在这里,你说的那第三条路,从来没有。”
  他叹了口气:“你该做一个了断。”
  我假意听不懂:“什么了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了解你的心思,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记得吗?我早早便告诉过你,不要将心寄托在他身上,那只是你的错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曾想尽了办法试图让你明白,但我偶尔也怕你会糊涂一生。”
  辛羑幽幽的目光望着我:“你爱不爱我?”
  我点头道:“爱的,怎么会不爱。”
  辛羑道:“人不能太贪心,你总该做一个选择,我,或者他,跟我去颍川,或者陪他留在这里,我给你机会选,我,还是他。”
  原来都是我贪心。
  “必须选吗?”
  他坚定的点头:“是,必须选。”
  “我已经要死了,选不选又怎样,就这样罢了,我不选,你说的那里,不属于我。”
  谢慕细细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最终在榻前停住:“我说了她不会走。”
  辛羑听到他声音,眉头一皱,迅速站了起来,回身攥住他衣襟:
  “你有脸说话?要不是你,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谢慕挡开他手,横胳膊挥过去,扭住他手怒道:“我没有逼她,逼她的人是你!”
  辛羑又勾手去打,手灵活去抓他肩头,谢慕一侧身躲开,横肘打开他手臂,两人你来我往动起了拳脚,我听着空气中打斗的声响,颤着身站起来,不想再看他两人,避开了摸摸索索的出去找韦一江,跨过门边时一脚踢在门槛上。
  我一扑身栽到地上,惊慌失措的拍着身上的灰往起来爬。
  打斗之声顿止,辛羑连忙过来扶住我,抱我起来。
  谢慕讪讪在背后看着,要跟过来相扶,却看辛羑搂着我,又住了手收了脚。
  我撑着辛羑的胳膊,一下没站起来,努力几次,一阵冷汗出来,身体突然脱力。
  我咬着牙,一句话没说出便晕了过去。
  我混乱中只见到一点昏弱的光亮。
  人躺在榻上,身体虚脱,没有知觉,我没有感觉到任何迹象,脑中也没有任何记忆,然而混沌中仿佛有些预感,耳畔好像听到一点细细的婴儿啼哭。
  是卫溶,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生的,我之前没有听到他的哭声。
  手给一只温暖的手掌握着,我勉强睁着眼奋力向那光亮以及啼哭声处伸出手:“给我.....”
  没人理会我,那只手按住我,一阵焦急忙乱的脚步声后,过了片刻那啼哭不见了,我急的乱挣,要爬起来去找,身上却无力,要开口叫也发不出声。
  我烦躁的打开给我喂药的那手,将药打翻,气的要哭,仰面就嚎啕大哭起来。
  辛羑的手抚摸着我脸,无声的唇吻落在脸颊上,我气的一面哭一面使劲掐他推他,嘴里只能哑声的哭叫,用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叫道:“给我,混帐,让你给我......”
  我怎么哭骂都没用,他就是不给我。
  我又气又哭的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眼睛已经能看的清楚,头上有些细细的疼,辛羑端着我的脸,在给我头上扎针,我睁着眼瞧他,又能看见,心里有些欣喜,便乖乖的安安静静的等他给我弄。
  我伸手去摸他脸,他说:“别动。”
  我只好放下手,过了许久他拔了针,我笑着要坐起来,就着手要让他扶我,他扶着我起来,我高兴催促他道:“给我看看卫溶,在哪儿?我要看看他。”
  辛羑端着一碗药喂到我嘴边:“先喝药。”
  我很快一口不停歇的便喝了药,期待的看辛羑。
  他有些惊讶之色,我说:“给我看卫溶。“
  辛羑无奈的笑:“我将他交给奶娘在照顾,等你病好些便让你看他。”
  我说:“我已经好了。”
  辛羑道:“还要等一阵。”
  我登时横眉立目的不高兴:“我现在就要看他!你怎么不让我看他?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生的,不是你生的,你凭什么藏着不让我见,之前我听到他哭,你也不给我看,现在我要看!”
  他还要劝我,我又气着了,直接抬手就掐他:“你讨厌的很,我不想看见你,把卫溶给我!”
  辛羑给我又打又骂的受不住,仓皇站起来,急声吩咐道:“让她带进来。”
  那奶娘又高又胖,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进来,碎步走到榻边,侧身将怀中的襁褓顺给我,我连忙起身伸手去承接,真重,我几乎抱不住。
  我激动的拨开他脸边的小被子。
  又白又胖大,阖着眼皮酣睡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我有些惊讶,总觉得哪里不对,没有喜欢的感觉。
  我转头去看辛羑,他表情有些奇怪,我回到婴儿身上,将那小脸瞧了许久。
  这不是我的孩子。
  我将襁褓一下子松开,奶娘急忙冲过来抱住,我气的又哭了,直接去捶打辛羑的肩膀。
  “卫溶给我!你混账,我要我们的孩子!”
  卫溶哭的真可怜,我一听那哭声就认出是他。
  细细的啼哭,柔弱的仿佛小猫一样。
  一点也不响亮,可怜巴巴的,一声不接一声,好像随时要断气。
  辛羑手往腰后撑着我,将靠枕垫在我腰下,动作小心的从嬷嬷手中接过那婴儿襁褓,捧在手中,伸出手指去抚摸了两下,面色凝重的看了许久,才转向我道:“他有些不好。”
  我听着那哭声已经耐不住,急的要立刻爬起来,哪里听得清他说什么。
  辛羑低身将卫溶给我,又凑近过来揽着我肩膀。
  我看到他皱巴巴的小脸,整个人还没有一个小猫大,细细软软的胳膊,脖颈也细,支着一个大脑袋,其实脑袋也小,脸儿也小,可是比起身子的瘦弱,脑袋就看起来大大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弱可怜的孩子。
  连蹬腿舞手的动作都细弱无力,我盯着他的小小身体看了一会,顿时就哭起来。
  他那胳膊腿儿软的就像个,就像个,就像个......
  “就像个小蛤蟆似的。”
  我抱着他看辛羑,辛羑眼睫有些泪意,说话声音哽咽。
  “他生的很漂亮,又白又嫩,眼睛又大,眼珠儿又黑又亮,眼睫毛长长的浓浓的,就跟你一样,鼻子嘴巴很像我,你看看他下面,是个男孩儿。”
  卫溶瘦弱的很,其实是我身体不太好,一直虚弱,他在我腹中七八个月的时候,都不大显怀,压根不像七八个月大的样子,生下来也小的可怜,他还早产了一个月。
  奶娘抱着给他喂奶,他那么瘦,可我身体不好,甚至没有奶水喂他。
  他很能吃,好像饿坏了似的,抓着奶娘的乳房就不放手,呛的咳嗽都不肯松手。
  我靠在辛羑怀中痴迷迷看着,跟奶娘说话:“他咬的你疼不疼?”
  奶娘性子腼腆:“小公子能吃,力气也大,一吃奶就不哭。”
  卫溶老哭,只有吃奶的时候才哼哼唧唧的不叫唤,奶娘大半时候都在给他喂奶。
  奶娘自己的小孩子也带在身边,就是那个辛羑之前哄我的胖大小子,但吃奶都抢不过他,因为卫溶一没有奶吃就会哭,所以奶娘只得放下自己的孩子,先顾他。
  他又霸道又凶狠,总也吃不饱,硬给他抱开他就哭,拿那瘦弱无力的小手挠人。
  他不要我抱,要辛羑抱,我只能在辛羑手上瞧他。
  我身体给辛羑调理着恢复的很快,跟卫溶也渐渐亲,他在我肚子里呆了那么久,他认得娘,只几日工夫,他就缩在我怀里不要奶娘了,拿鼻子嘴的往我胸前拱,像个小虫子,我捂着鼻子酸的无以复加,眼泪直落。
  辛羑将我被卫溶拱开的衣服掩下去些,遮住胸怀:“别着凉。”
  谢慕只站在远处远远看着,脸上带着笑,也不靠近,身影几乎挡住了大半的光亮,我抬头望见他脸,冲他含泪哭道:“阿兄,你来看看他,你的小侄儿,你当了舅舅。”
  他有些无所适从,阿西在身后推他手:“奴才陪殿下去看看。”
  谢慕走近来,我将卫溶送近一些到他眼前,谢慕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小手,卫溶蜷了手指握住他指头,谢慕笑将手抽回:“你高不高兴?”
  我点头道:“高兴。”
  谢慕道:“你要是死了,就见不到他长大,他也没有娘亲,所以你得好好的养病,不要再想什么死不死的,这样活着,多好,我告诉过你的,你会高兴看他长大的。”
  我只会点头:“你要不要抱抱他?”
  谢慕他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那手拿惯了刀枪,却对这小小一团软肉无能为力,怎么抱都姿势怪异别扭,他只稍稍抱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还给我。
  转而对辛羑道:“我跟琰儿打小在一处,没怎么分开过,你硬要带她走,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舍不得的,会想我,就留在这里多好,一家人时时能见到,你顺着她一下又能怎样。”
  辛羑并不理会他,意思是拒绝。
  我没有多余的脑子想别的事,只抱着卫溶哄。
  卫溶没有长大,他每天都哭,每天都吃,每天都像吃不饱,他一天比一天瘦弱,原本白白的皮肤也渐渐有点发黄,哭声也一日比一日弱。
  奶娘那个孩子跟他差不多同时出生,抢奶吃也抢不过他,可卫溶他长的瘦小可怜的还几乎没有那个孩子一半大,除了吃奶的时候凶狠,力气几乎没有。
  那个奶娘的孩子越长越壮,卫溶他拼了命的吃,可还是日复一日的瘦弱下去,跟那个孩子差距越来越大,辛羑给他喂药,他那么小就每天吃药,可还是眼见而又无能为力的憔悴。
  我摸着他发黄干瘪的小脸,已经没有眼泪可流。
  辛羑说他很不好,我看他第一眼就看出来。
  但我还是很高兴,心里总存留着一丝希望,他会好起来,会长大,不会一直这个样子。
  我呆呆的半躺着,木然的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可怜的一小团趴在奶娘的胸口上凶狠的吃奶。
  他只在这个时候有力气,平日奄奄一息的,哭也不再哭,只在抓着奶头的时候才会本能的咂咂吮吸,呜呜的低哼。
  我看的眼睛又湿润,赶紧别过脸。
  辛羑跟我说话,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说十句,有九句只在耳边响着,进不到我脑子里,我抱着卫溶愣,一遍遍抚摸他小小的身体,他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没有一点动静。
  我试着解开衣襟,把他放到胸口,引着他软软的手放在自己胸乳上。
  他立刻就醒过来,手脚俱动的拱上来,像个蠕动的小虫。
  我给他咬的几乎要痛晕过去,心里却满满的高兴,这样感觉到他还有力气,他还好好的。
  辛羑拍着他屁股将他拍下来,我痛的低声呻吟,乳头给他咬出血,闭目又躺回枕上。
  脑中一片空空。
  辛羑说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谢慕来看我,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仿佛他们跟我已经毫无关系。
  辛羑趁我睡着将卫溶抱开,交给奶娘,我醒来不见孩子,跟他大吵了一场,他说什么我同样听不进脑子,我只是一遍一遍的自顾自骂,骂他混账,让他把卫溶还给我。
  我跟辛羑为了这个一遍又一遍的争吵,都是他说他的我骂我的,我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最后他也就不再说话,只生闷气。
  我将卫溶放在胸口上,他只虚弱的拱了一下,已经不会再动。
  我怎么拍他,拉着他小手唤他,他也只是软软的窝着,半天蜷一下,将乳头喂到他嘴边他也不会张嘴咬。
  我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痛哭。
  卫溶生下来活了四十八天,没有长大,最后一点点虚弱到断了气。
  他死的时候还在我怀里,身体一点点冰冷。
  他的身体,只有一点重,连着衣服烧了,也只有一小撮的灰,埋进土里,连坟包都没有。
  金阳城的春季很早,回城的路上还在下雪,但已经有杜鹃花在山石间开放,红红的耀眼,我给辛羑扶抱着,谢慕站在马车边等着我回程上车。
  他凝然立着,衣服上落的满是雪,也不知道在风中站了多久。
  风刮的呼呼做响,他的声音也在风中颤抖,这回我听清楚了一次,他说:“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