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台风的缘故,研究所这几天安排的都是年假,很快就到了礼拜五晚上,连歆开着车,接上贺行舟一同赴约。
拜小姜所赐,大家都知道了两人现在是“同居的情侣”,所以贺行舟说,他们分开出现可能不太合适。
聚餐的地点大概在十公里外的一家餐厅,距离倒不算远,只是恰逢晚高峰,高架桥上一片红灯。
“后面我们怎么办?”连歆酝酿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趁着等待的间隙,把这话问了出口,她生怕贺行舟没听明白似的,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是说,微博上那事儿。”
她没那么大脸直接说出假扮情侣四个字,只期盼着贺行舟的领悟能力,能准确体会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没开窗,车里有点闷,贺行舟脱了外套放在后座:“先做一段时间。”
“……什么,做一段时间?”
连歆一个急刹车——
距离前方车尾不过分毫。
难以置信贺行舟这样正派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很快,她就为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而感到尴尬,贺行舟不仅领悟力超强,理解力也不差:“我们不是明星,关注度应该没那么高,等到这件事情平息之后,你就算随便找个理由提分手,也没人会管了。”
“你刚刚说的做一段时间,是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调整副驾驶的座位空间,说出“做”那个字的时候咬音重了些,又漫不经心地跟了句,“怎么位置这么窄。”
“哦,之前是陆明泽……”连歆急忙想把这一章翻过去,却没想到又掀开了更尴尬的一章,她悄悄看了看贺行舟:“可能你的腿比较长,所以显得小了点。”
之前一般都是陆明泽开车,所以副驾驶是她坐着,不过一米六出头的高度,哪里能有他这么高挑的身量。
贺行舟不知是故意曲解了还是怎么回事,轻笑着说了句:“前男友知道自己被这么拉踩,气得连夜去做增高手术。”
连歆好惊讶,原本以为贺行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没想到竟然也会开玩笑,刚准备说点什么,电话不巧地响起来。
她不喜欢戴耳机,一般开车都连着蓝牙公放,这会儿妈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车里,吓了一跳。
“歆歆,你在哪里啊?”杜若梅的声音带着急切,“我刚才给你们张主任打电话,他怎么说你不去学校报道了呢!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前前后后托了多少人去讲好话,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高架上的拥堵骤然缓解,连歆没办法分心,只好胡乱敷衍着:“现在有点忙,等我回去再跟你说。”
“你不准挂电话!”杜若梅显然又以为女儿是在逃避问题,打定主意纠缠到底,“又没工作,你有什么事情可忙的啊,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什么去沙漠里修壁画,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同意的!”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连歆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妈,你别说了行吗。”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一样,从出口的那一瞬间,对话已经变成了杜若梅单方面的输出,她开始了千篇一律的斥责,哭诉自己命运的凄苦,还有连歆的不懂事,最后开始数落起她来:“让你好好把握住小陆,那么好的家庭条件,你要到哪里去找?你现在仗着自己年轻、有点漂亮,就觉得男人都会围着你吗,那个什么搞研究的,听着名声好听,他们一年工资都是公示出来的呀,买房子首付都困难。再说了,他对你能是真心的吗?”
“拜托别说了,我在开车!!”再说下去她恨不得钻地死亡,伸手就摁断了通话。
好在已经下了高架桥,她慢慢地踩着刹车停在路边,转头对贺行舟说:“……对不起啊。”
“怎么也不是你应该道歉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贺行舟似乎温柔得有点不像话,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吗,回国再见到你之后,我们在一起总时间不超过三十六个小时,但你说了至少十次对不起,平均到每天,大概就是上午说一次,下午再说一次的频率。”
她扑哧一声笑了,对他已经全然不像之前那么紧张:“贺行舟,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幽默。”
“大概因为以前你从没注意过我吧。”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表情寡淡的脸,此刻看上去竟然有点落寞。
谁能不注意到你,但总要有机会才行吧。连歆在心里默默嘟囔一句,可她看着贺行舟的表情,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收敛起笑容,回归正题:“这句对不起是为我妈妈说的,我爸爸前些年去世了,之后她就变得很神经质,总是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的。”
贺行舟了然地点点头,指了指再次亮起的屏幕:“所以,你要不要让她放心一点?”
“嗯,是啊。”连歆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觉得自己刚才突然挂电话的行为很不礼貌,深吸一口气之后接听了电话,“妈——”
杜女士的声音比刚才的急躁还多了哭腔:“歆歆你没事吧,刚才突然挂电话,我怎么都打不进来,吓都吓死了!”
连歆刚想说点什么,贺行舟的声音比她先一步开口:“阿姨,我是贺行舟。”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连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贺行舟却无声地指了指前方,又敲了敲手表,示意她继续开车,杜若梅则是迅速搜索着这个名字,然后对上了号。
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我喜欢歆歆,不仅是因为她年轻、漂亮,还有她的善良和开朗。我刚回国不久,还住在研究所的公寓里,虽然目前的收入不算高,但如果她需要,我可以把房子买好。”
在连歆下巴都要惊掉的了那一刻,又听见一句。
“阿姨,我是真心的。”
杜女士的狂躁被贺行舟三五句话,就按了下去,连歆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她这么温柔的声音,最终在挂断电话之前说了句:“过两天带小贺回来吃饭。”
已经在餐厅外停好了车,连歆嘴巴动了动,贺行舟解下安全带下车,目不斜视:“不准再说那三个字。”
有种难言的玄妙感觉在心头蔓延,连歆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坚硬的石砖,而是软绵绵的云朵,她耳朵一热,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得快,没看见餐厅门口立着的海报和展架。
今晚来餐厅特别演出的,是陆明泽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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