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透了,方倾辞觉得眼皮跟灌了铅一样沉得不行,迷迷糊糊掀了几下又闭上。
房间里没开灯,模糊的光线是从落地窗外映射进来的路灯,她什么也没看清,下一秒,“啪”地一声,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唔......”
方倾辞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这里应该是阴曹地府才对。
就这一声语气词都算不上的低呼,嗓子就传来刀割一样的尖锐疼痛,下半身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是趴着睡着的,手指头都抬不了一下,跟她之前感染流行病毒浑身乏力的时候简直不分两样。
“好疼......”
她忍不住矫情地发出沙哑又难听的猪叫抱怨一声,嗓子疼得直咽唾液。
“疼就闭嘴。”
刚打开灯的阎王爷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脸不耐烦地向她走来,她仔细一看,这阎王爷还长得还像极了她的帅舅舅,阴曹地府还蛮懂她的。
直到这个活阎王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惨绝人寰地让半瘫痪的她自己起来吃东西,她才意识到自己貌似还活着。
她颤颤巍巍地试图用胳膊将自己撑起来,胳膊背叛了她的身体,将她摔回了原地。
程章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手上的东西啪一下放在床头柜上,又去帮她翻身、扶她起来,不知道动到了她哪个地方,疼得她用比他还粗的嗓音嗷嗷叫。
“粥。喝。”面无表情的程总惜字如金。
她又抖着胳膊去端,然后很淡定地放了回去。
方倾辞也想很快地放回去的,毕竟再晚一秒就能给她烫个水泡了,但是动作一快胳膊可能就要断了。她心想舅舅大概是铁手,舅舅真厉害。
“废物。”程总很是嫌弃地去端,做起架势要喂她。
方倾辞受宠若惊,很识趣地小幅度倾身去接勺子里的粥。
滚烫的粥烫得她龇牙咧嘴,破了的嘴角尤其疼,程总又开始面无表情地为她吹。
方倾辞烫得舌头都麻了,粥不仅烫,还有点咸。
不会是舅舅自己做的吧?
智商开始回暖的小外甥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挂起笑,程章冷笑一声,吓得小姑娘又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舅舅......”她用她的公鸭嗓叫他一声,程章理都没理,只是一个无情的喂饭机器。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她感觉没吃饱,程章也没搭理意犹未尽的人,端着碗下楼又空着手上来了。
靠在床头的人看着他空手而归,果然有些失望。
“你还在发烧,填点肚子就行。”
赵管家说她大概率后半夜要起高烧,如果吃多了那会儿胃里估计翻江倒海的,会很难受。
他坐在离床不远处的沙发上,双手后撑一副审犯人的神情看着她。
“没接我电话。”果然是在审犯人。
方倾辞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的手机被偷了,接不到电话。
但她已经过了那个智商盆地期,再说她的身体也感受到了自己被下药的事实,猜测自己下午是轻信了别人给舅舅添了麻烦。
“对不起......”她稍微放低了一点声音,但是被肿胀的喉头完全卡在嗓子里了,她又连忙补了一句及其难听的对不起,程章快要被他气笑了。
程章只是扭开目光看向别处,没接话,也没说原谅。
“舅舅,我们......我们可以起诉他!我体内估计还能检测出药效?那个别墅群周围的监控也可以作为证据!”嗓子说话很费力,她也不管自己现在说话实在难听,一个劲儿找补。
程章冷哼一声,真的被气笑了。
“起诉他?”他又转回头来看着一脸献殷勤的小外甥女,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戏谑。
他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慢慢迈开长腿踱步到她跟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做的坏事可比他多多了,难道你也要起诉我吗?”
方倾辞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回是真的把舅舅惹生气了。
她可不知道程章是真坏,还以为他只是说的是两人上床的事情。
“舅舅你不一样。”
她很是笃信地和他对视,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程章的手又用力几分,为她这份廉价的天真感到羞耻:“是吗?即使我杀人放火、黄赌毒一样不落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小姑娘湿润的眼眸微微放大,像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
“杀......”她声音颤抖着试图重复他的话,却害怕得噤声。
因为她发现,他不像是随口说说。
“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他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冷漠地甩开她的脸颊,她任凭这力道将她甩动到另一边,手肘撑住才没有完全跌倒床上。
他走到落地窗前,欣赏着凌晨时分窗外静谧的夜色,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抽了一口,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身边没几个好人,包括我。方倾辞,你不要这么天真。”
方倾辞微张着嘴,不掩仓皇。她真是一点,一点都不了解他。
“舅舅......”她沙哑着嗓子叫他,试图用亲昵的称呼唤回他熟悉的样子。
她确实太天真了。
到底只是跟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上了床,只是因为他的皮囊,因为他的成熟冷静,因为他时而温柔地关心,就一心把自己全部交付给他,却不是因为,真正的他。
方倾辞以前的房间里有很多书,这算是她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东西。
她从不知道哪本书籍里了解到一个名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对加害者产生情感认同,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但她倒也没想到,这还能用来辨别谁是加害者。
她喜欢的人,注定都是恶魔。
“笃笃笃。”门外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赵管家的声音响起。
“程先生,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