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见乔伯毫不设防,却并不认为他是个粗心眼的人,相反的,观乔伯方才在南城门的表现,他胆大心细,可堪大用。
二人在屋内落座,沈元白干脆利落地冲乔伯道了谢,没有任何忸怩犹豫。
他很清楚,今日若不是乔伯,银珠生死难料。
乔伯闻言急忙摆手,沈元白以礼待人,虽然形势有些奇奇怪怪,乔伯也还是客气了起来。
“沈——公子,我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遣我来的是我家小姐。”
沈元白自然知道这是乔娇娇的手笔,他垂眸沉默半晌,忽然问道:
“她——乔小姐可否让你带了话?”
乔伯点了点头,直言道:“小姐说,她知晓沈公子你行事向来算无遗策,但或许会错估人心。”
沈元白闻言浑身微微一僵,乔伯却不曾察觉,只是自顾自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懂,反正小姐说,沈公子你上次提及银珠时,言语间对银珠颇为珍视。”
“故而此番涉险,沈公子你很有可能会将银珠送走,以期让其跳出危险,但银珠能为玉琉公主在南离潜伏十数年,可见其对玉琉公主的情谊。”
“所以银珠极有可能去而复返,甚至为了沈公子你甘愿以身赴局,如此一来,沈公子你的计划或会被打乱。”
“小姐命我前来,若来得及,便先提醒沈公子一声,若来不及,则照计划行事。”
沈元白听到这里,神色变得十分复杂,右手忽而攥紧了袖间白符。
正如乔娇娇所言,他自认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但他确实错估了人心,错估了银珠对他的心。
他知晓银珠忠诚,但他不曾全心全意对过任何人,所以也没料到银珠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银珠便是不回来,他也会倾尽全力为母妃完成遗愿的,这本是他早就和银珠承诺过的。
银珠心里也清楚,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回转了,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以身涉险,这才奋不顾身地走上城楼。
乔娇娇连这一步都看到了......
难道那日在甘州峡谷丛,他竟不设防至此,以至于让乔娇娇窥见了他的心绪吗?
沈元白难以言喻此时的心情,这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乔娇娇已经算是极了解他了。
乔伯这会儿倒看出些沈元白的异样来了,不过见沈元白不曾开口,他也就继续说道:
“小姐说,若北国王都已经闹起来了,那么该是来不及了,让我鼓动百姓及时将玉琉公主的金身抬出来,而后手捏‘弄虚作假’符,伺机而动。”
“小姐还说,沈公子你定不会对银珠置之不理,到时你若现身,便让我一定沉住气,符篆要用在刀尖上,力求‘一击毙命’!”
沈元白听到这里,甚至能想象出乔娇娇用她那张稚嫩的脸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表情了。
他方才其实也暗暗留了个心眼,因为母妃这座金身雕刻得无可挑剔,瞧着像是从皇家公主庙里抬出来的。
寻常百姓若无人怂恿,怕是未必有这个胆量动皇家公主庙。
他一路走来从来都是自己布局,所以也从不曾想过会有帮手,故而第一个怀疑的人是金顺王。
他猜测,金顺王想要玩一手“渔翁得利”,故而暗中挑唆鼓动。
想到这里,沈元白又不由抬头看了乔伯一眼。
局势瞬息万变不可捉摸,所以乔娇娇给的命令也很模糊,一切都要靠眼前的乔伯自己把控。
方才在南城门,他曾用言语逼得金裕王当场失态,这已然是个十分不错的时机了,只是还没能将金顺王逼出来,彻底搅乱北国王庭,将皇位之争挑到明面上。
寻常人只怕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没想到这乔伯当真有魄力,硬是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果然是个能人。
乔伯见沈元白依旧无话,“......”
进屋后就光他在说了,原来这沈元白还是个闷嘴葫芦!
也好,这边已然定局,他传完话也要尽快赶回武定了,毕竟此时武定也将迎来最重要的时刻!
“沈公子,小姐还有一言。”
第515章 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沈元白闻言抬起头来,直视着乔伯,这时乔伯却站起身来了。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凝肃,沉着脸吐声道:“沈公子,此番我在南城门出手,相当于在北国百姓心中成就了玉琉公主之名,小姐定下此计时,心中亦有了准备。”
“小姐特意嘱咐我,事成后对沈公子说一声,今日玉琉能在北国名成,是因为北国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确实是托了玉琉的福,而小姐为了北伐,也只得行此权宜之计。”
“但于雍朝而言,玉琉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故而北伐一定,小姐自会奏请圣上,将玉琉这些年的阴谋与罪行悉数昭告天下,包括彼时的北国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善恶评判亦在人心,北国百姓承了玉琉的好,雍朝无辜百姓却受了玉琉之恶,在雍朝,她就该是臭名昭著、被万人唾骂的!”
话至此,连乔伯也不由地心绪起伏。
那年护国寺,他曾亲见玉琉造下的孽,那些被荼毒至深的少年死士,至今都不曾掰回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从地窖里救出来的孩子到底年幼,经过近两年的悉心呵护,终于变回了孩童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