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梦西生来倔强,揩了下眼睛,“我只是没睡好。”
他们坐公交去了医院附近,郊区镇子里的房子便宜,一年租金在市区只够住小半年。
接下来的一年,他们要自己做饭吃,选了几套离菜市场和超市近的老房子,两室一厅带厨房。
谈梦西全程心神不宁,游叙问他这个卧室怎么样,他说还行。游叙又拉他去厨房看,厨房角落积满油垢,跟游叙一尘不染的家比起来,跟垃圾场差不多,他也说还行。
看了一天房子,两人在镇子里找个饭店吃晚饭。
谈梦西说自己请客,游叙没推,谈梦西想请,他要依着。
点了几个游叙爱吃的菜,游叙的电话响了,看一眼谈梦西,“我去接个电话。”
谈梦西一下子明白,这是游叙家里打来的,点点头。
菜上齐了,谈梦西木讷地坐着,精神压力太大,头晕,犯恶心,没胃口动筷子。
游叙接完电话回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笑笑地说:“太见外了,等我一起吃?”
“你爸妈说什么了?”谈梦西问。
游叙的筷子一顿,继续夹菜往嘴里塞,“工作的事,要给我换个地方。”
谈梦西的心沉下去,“换哪里?”
游叙说了地名,小城市,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
谈梦西深深呼吸,游叙的父母对游叙没有太高要求,只有一个儿子,本科毕业足够,重点陪在身边,踏实。
游叙的出柜和抗争,已经让游叙的父母改变最大期望,战争升级,再扩大。目的显而易见,要他们分开。
“你马上要去培训,忽然改了……”谈梦西结巴了,“你、你怎么办?”
游叙果断点头,“培训完了,不去那边报道,再到这边面试呗。”
“没这么容易,大家挤破了头要进的地方,你凭什么不去?”
“凭我不想听他们的。”
谈梦西听出来了,游叙要凭自己的本事找份工作,供他们两个吃穿,房子继续租,恋爱继续谈。
“游叙。”他拿起筷子,手腕剧烈颤抖,“你先别交房子定金,我们以后要省着用。”
游叙点头。
他又说:“那套短租房,你也退了,我回学校住。”
游叙抬起眼,“为什么?”
谈梦西不敢看这双很多感情的眼睛,盯住自己绞住的手指,“这段时间根本没学进什么,静不下心,回寝室调整一下。”
游叙问:“你之前不是说补考百分百能过?”
“我乱说的!”谈梦西忍不住低吼。
游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抱住他,轻吻他的头顶,“好了,别生气。”
谈梦西僵直着背,喉咙堵着一口气,呼不出来。
“你去吧。”游叙坐回去,情绪明显低落,“给你带来这么多影响,我也不想的。”
谈梦西眨动眼睛,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给你听了这么多破事,你不也没怪我,你想多了。”
他藏在桌布底下的双手握拳,悲伤和绝望一层层累积,指尖用力刺进掌心,不觉得痛,麻麻的。
跟他脑子里诸多可怕的设想相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谈梦西搬回了学校。
游叙也搬回家里,行李箱没拆开,自己马上要去培训,培训完立刻去租房子,迟早要走,没必要再收拾一遍。
他爸妈对他身体的回归没有太大反应,知道他的灵魂没有回归,在外面飘荡着。
儿子什么德行,他们了解。
长情,专情,痴情种——对车这样的死物都能迷二十二年,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不断回应的爱人。
关上门,打开窗户,游叙打开电脑里的音乐,掩盖打火机动静。
坐上窗台,他拨通谈梦西的电话。
“喂。”
谈梦西的声音传过来,游叙不由自主咬了下烟嘴,“想我没?”
谈梦西没回答他的问题,“你回家了吧?”
“嗯。”
“回去了就好,别跟你爸妈吵了,回去当你的乖乖儿子。”
游叙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
“好孩子为什么总被坏孩子吸引?”谈梦西沙哑的声音在听筒里失真,冰凉的夜风和呛人的烟雾扑在游叙脸上,“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不一样,你没在黑的地方待过,所以在酒吧看见我,觉得新奇,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谈梦西通过手机对他解释,如果不是在酒吧,不是那么迷乱的场合,他是情场老手,或者他是个小混混,对自己这种拥有颓靡叛逆气息的人见怪不怪,他们不会一见钟情。
谈梦西又说:“还有没有一种可能,在相同的场景里,缺爱的我碰上一个爱特别多的人,那个人不是你的话,我和他也会相爱?”
说完,他毫无遮掩地叹了口气,一个风流的情场老手或历尽沧桑的小混混,没有那么多真诚的爱可以给他。
游叙不跟他绕:“没有这么多如果。”
谈梦西败下阵来,“好吧。”
烟头烫到手指,游叙的嘴唇贴近手机,眼前浮现谈梦西那张倔强又脆弱的脸,“我可以来找你吗?”
谈梦西问:“现在?”
“现在。”
“不能。”
“为什么?”
“你的问题好多。”谈梦西冷冰冰的,那次在江边说过差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