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一阵带着鱼虾腥臭的冷风,边月打了个寒颤。来时那条灯光喧嚣的街道此时只稀稀疏疏的亮着几盏灯,带着围裙的男人女人拿着抹布收拾堆满食物残渣与油污的餐桌。零碎坐着几个人,脚边是空酒瓶与满地的烟头,多数时间在聊天,偶尔塞一块烤干的肉在嘴里。
酒吧对面支了一个炉子,上面放着些烤玉米,一个带着头巾、身躯佝偻的老婆婆坐在炉子后面,时不时翻给炉子上的玉米翻个面。今天的玉米想来是买的极好的,她身后的箩筐几乎空了,脚下还堆了许多剥下来的玉米外衣。
喻枫站着不动了。
冷风一阵接一阵,吹的边月耳朵失去了知觉,她只想赶紧回到民宿洗个热水澡,拽了一下喻枫没拽动,无奈道:“下次直接送钱,送到她往后数八代都花不完,她就不会大晚上还顶着寒风出来卖烤玉米了。”
喻枫提着一大袋玉米进来边月就知道他又犯傻了,黑夜里看见老人孤零零的在卖烤玉米,来往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人光顾老人的摊位,然后他买了老人摊位上所有的玉米,希望老人卖完了能早些回家,谁曾想老人卖完了一筐,转头回家又搬来一筐。
边月念书时曾在一家奶茶店兼职,老板娘吃晚饭会顺便帮她买一份,用不上化妆品会送给她,圣诞节还特意买了一件带圣诞树图案的毛衣给她……她绝对称不上是坏老板,但要说边月对她有多么的感恩戴德,那其实也没有。
她本来也不怎么吃晚饭,没有时间也不想化妆,红色的圣诞毛衣和她原来的穿衣风格相去甚远,连试都没有试过就压箱底了。
所以,这些可有可无的善意对她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帮助呢?
她的时薪连15块钱都不到,奶茶店十点关门,之后要花一个小时打扫卫生、收洗餐具,而她的工资却只算到十点。
边月实在没有办法对老板娘的善意作出反应,甚至晚上拿着那盘用过的眼影回宿舍时,她也只在烦恼没有多余的地方能放下那盘多余的眼影。
这份工作没干多久边月就提出了离职,老板娘劝她别走,又那些东西拿出来说,言外之意就是边月是个白眼狼,边月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也许吧,她就是白眼狼。
自以为是的施舍了一点微末的善意,感动了自己,感动不了贫穷的边月。
烤玉米的香味吸引了一对路过的情侣,两人停下来问了价,然后男生看向女孩儿,女孩儿摇摇头,最后两人什么也没买离开了。
老人似乎很失望,临在收摊前的最后一单也没卖出去。都这个点了,烤架上还剩五根玉米,原先是不会剩这么多的,但今晚生意好,老人多烤一些,结果却是没卖完。
“走吧。”
但喻枫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松开了她的衣角。
“你先回去,我再去买点玉米。”
别是醉昏了头?边月借着路灯仔细看他,脸上有浅淡的笑,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一点醉意。
好像知道边月会说什么,在边月开口前便补充:“你说的没错,好像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边月惯于计较,小时候拿着一块钱能在小卖部门口纠结半小时,犹豫该买两包辣条还是一根冰棍儿,长大后游转于各个电商app比价,多花一块钱都觉得自己亏了。
她也想轻而易举的善良,轻而易举的说不求回报,大概也只有喻枫这样从小不缺钱的人才能说得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她咬咬牙,觉得手痒,喻枫脸上的笑该死的欠揍,再望过去,又莫名的被他眼里的真诚与爽利所吸引,他眨眨眼,灯刚好照在他身上,笑容仿佛天生带有温度,在一个过于寒冷的夜晚无端展露春天的痕迹。
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有钱人固然讨厌,但没有良心的有钱人则更令人生厌,喻枫这样的,勉强可以……不,边月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觉得心绪难平。
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财富自由?!
躺在床上仍是愤愤不平,尤其再看见桌上拿袋子玉米,她带着不满入睡,直到第二天醒来看见窗外的景色才把一晚上的郁结抛在脑后。
湖水上是厚重的云层,从天边透出一点金色的余晖,笼罩在或明或暗的山上,像在天空中铺了一层金粉,顺着山脊一路蔓延,落入湖中,一泻千里。分不清是水鸟还是鸭子,顺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上下浮动,渔夫的船还停在岸边,黑色的树影,飞翔的鸥鸟,高山,湖泊,不可名状的光线与云层……
边月走到阳台拉开椅子坐下,似乎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洗漱、吃早饭,甚至是睡个回笼觉,再不济也要加件外套,但此时此刻,边月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着湖泊在晨光中慢慢苏醒。
她常觉得学生时代很窒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和雇主生活在一起,和室友生活在一起,好像没有一刻是属于她自己。边月渴望工作之后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然后她就静静的坐在房子中,什么也不干,从早到晚。
但即使是在工作后拥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她也逃不开合租的命运。上班时与各种中各样的人打交道,下班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想和任何说话,却也不得不收听来自室友的各种杂音。
每个人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需要对外界的刺激不断做出反应,然后满足地看着账户里越变越大的数字,人也在此时变成了一串精确的数字,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要先衡量数字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