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他们的都尉第一个死在蛮人箭下。
她一个人,杀了蛮人上千。
杀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茫茫雪地,北风萧杀。
马长嘶,人哀鸣。
血沫子泼洒在雪地上,如一幅朱砂泼墨。
尸体横陈,一张张年轻脏污的脸,渐渐被冰雪覆盖。
她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劈断箭矢,温度随着血液流走,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眼睫,眉毛,头发上都冻结了冰。
她拄着长矛,一步步踩在及膝深的雪里。
血,点点滴滴洒在雪地上。像一串串梅花瓣。
她浑身发颤,冷得麻木,完全没有了知觉。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婶娘,见哥哥,还有衷哥儿。
她咬破舌头,汲取舌尖的热意。
风跟刀子一样,雪如石头拍打在脸上。
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看见了一个人呢?
还是认识的人。
嫂嫂说很危险的人。
那人携着风雪,戴着斗笠。满头满身都被雪覆盖了。
唯有那张脸,他拉下面罩,露出来秀丽的脸,脸上是看好戏的笑容。
“怎么弄成这副倒霉样?”
顾薇以为在做梦。
然后她便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她身处温暖之处,浑身都很舒服。雪地里踽踽独行,九死一生,倒像是一场梦。
“醒了?”戏谑的声音响起。
顾薇抬头,门边斜倚一道身影,单薄,满脸邪气。
“孙老板,你救了我?”她想起身,伤口猛烈疼了一下。
“你还是老实待着别动。花了我大价钱才捞回一条小命,以后要还我的。”
顾薇抿唇:“我欠孙老板一命,日后孙老板有事,我必全力以赴。”
“你说的哦。”孙柳卿笑眯眯道,“我记着了。”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糜粥,打掉她想抬起来的手:“别动,乖乖张口。”
顾薇有些别扭。
“本少爷还是第一次伺候人,若非受你哥哥所托,还轮不到你。”
顾薇脸色涨红,乖乖张口吃下。
“这才对嘛!”
“我哥哥托你来?”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我忙得无暇分身,还得千里迢迢跑来边关抓你回去。”
顾薇抿唇。
“不过,若不是教我碰上,你可就死在雪里,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冻尸了。”
“谢谢孙老板。”
“你记着欠我一命就行,日后还我。”
顾薇不说话。
之后每次敷完药,孙柳卿便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用了多贵的药。
她伤口一好,他便要带她回去,给哥哥交差。
临走,顾薇看见他笑眯眯地向茶壶里倒了一包药粉。
“做什么?”
“这间药铺之人见过我,此事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你就是逃兵。只有死人不会泄露。”
“你要杀了他们?”顾薇不可置信。
孙柳卿百无聊赖摇晃着茶壶,眼神兴奋:“对。”
顾薇想到每日送药的小童,胡子花白的大夫老爷爷,还有想办法给她做吃食的老婆婆。
她恶狠狠地夺过茶壶,扔地上摔碎了。
“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这人虽救了她,但太过邪恶。
嫂嫂说的对。
孙柳卿眼神一冷,突然出手,向她脖颈劈来!
顾薇立即后仰躲过。
他身手不弱,满是杀招,但投鼠忌器,她故意露出空子,趁机拧断了他胳膊。
他清秀的脸煞白,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阴翳。
顾薇:“我不是故意的。我力气大,控制不好。但你随意杀人便是不对。我要回军中去,你走吧,哥哥问,你便说我执意要留。”
“若是你不回去,你哥要杀了我呢?”孙柳卿额头冒汗,他偏偏忍着。
“不会的!我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孙柳卿嗤笑一声,“你哥可比我狠多了。”
他似是生气了,将屋中东西砸了一地,这才煞白着脸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头,笑容里满是恶意:“小丫头,你懂什么是大义?小小年纪,我等着你死在战场的消息。”
这个人真是邪恶。
顾薇摇摇头。
但她欠他一条命。
她大步走出天牢,侍卫牵出她的白马。
她一跃而上,“驾——”
*
顾平章近日很忙。
老首辅八十岁了,这个冬日病恹恹的,一直卧床不起。
一场大雪,老首辅家的仆人早上推开门,发现人一动不动。
消息很快报进宫里。
老首辅算顾平章半个老师。他帮着料理丧事,还要处理内阁事宜,每日早出晚归。
积雪融化,天气放晴,温度升了上来,鸟儿开始在枝头歌唱,春回大地,万物一起复苏了。
顾平章接任首辅之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内阁第一人。
其间经历了数不清的阴谋争斗,这些没有硝烟的斗争全都如同水下浪潮,天翻地覆,常人却难以知晓。
陶姜之所以察觉,是因为顾剑开始寸步不离。
顾平章也让她尽量不要出门。
偏吏部尚书府上举办赏梅宴,陶姜收到请帖。
府里憋闷久了,她忍不住出了一趟门。
返回的路上。
遇到了刺杀。
对方没料到她身边有顾剑这样的高手,除了一个活口,其余刺客全都死于他的剑下。
书中说,顾剑之剑,乃杀人的剑。
陶姜百般费心,才将小孩养得不那么凶残。
顾剑卸掉那人下巴,随行侍卫很快将人拖下去审问。
陶姜脸色煞白。
“没事了。”顾剑擦干竹剑上的血,归剑入鞘,看起来又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竹棍。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我?”陶姜很快想到顾平章,惊道,“顾平章那边——”
“放心,没事。”
陶姜心却还是扑通扑通直跳。
这些搞政斗的,心真脏。
搞不过顾平章,就来搞她。
“快些回去。”她有些担心。
她不等马车停稳,跳下车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