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贺令昭,莫名让沈知韫想到了孟惜墨的阿黄,而他们两者的区别是,若是阿黄这会儿阿黄定然会不住的摇尾巴。
贺令昭没有尾巴,他便用两根指头,揪住了沈知韫的衣袖,轻轻晃啊晃。
沈知韫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贺令昭,你今年有十九了吧?”
“生辰没过是十八,生辰过了才算是十九。”贺令昭答完之后,又飞快道,“你想我十八我就十八,你想我十九我就十九。”
沈知韫沉默了两个弹指间,将袖子抽了回来,然后垂眸看向贺令昭:“贺令昭,你非我想嫁之人。”
这话虽然伤人,但却是贺令昭意料之中的。
“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我不求他权势富贵,但他须得品行端正遇事能立得住,且才华在我之上才成。”
贺令昭听完之后,将这句话在心里又默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他只符合了沈知韫不求的那一条。
“我怎么觉得,你这想嫁之人的条件是在故意针对我啊?”贺令昭看着沈知韫,露出狐疑的表情。
沈知韫对此不置可否。这条件她并没有刻意针对贺令昭,但若是贺令昭这么觉得,她也并不想解释。因为以刚才贺令昭就说了,他不是君子,也做不了小人,那便意味着霸王硬上弓的事,贺令昭做不来。
而且他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以沈知韫对贺令昭微薄的了解来说,贺令昭这人向来自傲,若他觉得这是在针对他,那他定然会回怼她几句,然后愤然甩袖离开。
但这一次的贺令昭,却出乎了沈知韫的意料之外。
贺令昭既没有回怼她,也没有愤然甩袖离开,而是道:“人都是会变的,你现在想嫁这样的人,不代表你以后一直想嫁这样的人。”
“我……”
沈知韫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贺令昭截了去:“你先别急,你等我说完。”
他说完与说不完,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沈知韫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贺令昭争执,所以她便让他先说了。
“这样,我们以两年为期,两年之内,若我能让你对我动心,那这纸和离书作废,你我之间做真夫妻,如何?”
贺令昭的脾性与行事风格,与沈知韫想嫁之人完全是南辕北辙。沈知韫不觉得,自己会在两年之内对贺令昭动心。
“怎么?你不敢?难不成你是怕你对我动心?”贺令昭猛地站起来,倾身凑过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全是笑意。
沈知韫不习惯离他这么近,她直接抬手抵在贺令昭的肩膀上,试图将贺令昭推开。
她推了第一下没推动,沈知韫又试着推了第二下,贺令昭还是没动。他只眼带笑意望着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既然推不动,沈知韫便不再推了,而是抬眸同贺令昭对视,“你的两年之约我答应,但若两年之内,我没有对你动心,到时候你要按照我们成婚那晚约定好的与我和离,并解决和离带来的后顾之忧。”
“行,没问题。”贺令昭爽快的答应了,甚至还举起手掌,冲沈知韫道,“来,击掌为誓。”
沈知韫刚抬手,贺令昭便飞快的在她掌心击了一下,两年之约就此结成。
之后,沈知韫放下帘子继续躺下,贺令昭则熄了灯盏,开开心心的躺回了榻上。
先前沈知韫用那么蹩脚的借口拒绝他之后,贺令昭确实是既生气又难过,但冷静过后,他觉得沈知韫拒绝他,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首先,像沈知韫那样有才华的姑娘,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才高八斗的读书人。
其次,他从前名声不好,且在成婚当夜,就给沈知韫递了和离书,这搁哪个姑娘身上,哪个姑娘都不可能轻易再接纳他。
最后,沈知韫并不想嫁他,但碍于圣上赐婚不得不嫁。而自己新婚之夜傻兮兮的上赶着给人家递和离书,人家沈知韫既得了和离书,定然是巴不得两年后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的,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接受他的倾慕之意。
他做不了君子,但他也做不了小人,更不愿意强迫他第一次心动的姑娘。
所以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贺令昭最终还是决定从和离书破局。用和离书让沈知韫安心的同时,也成功的给两年之期又加了一个条件。
虽然沈知韫想嫁的人,他一个条件都不符合,但没关系,这两年里,他可以努力让自己符合。
如果到最后他实在符合不了了,那他也有应对之策——
毕竟一堆虚无缥缈的条件,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坚定不移的人,贺令昭信心满满。
第三十五章
第二日沈知韫醒来时, 房中已经没有贺令昭的身影了。问过青芷之后,才知道贺令昭一早就去太学了。
如今会试已过,太学确实已经开始正常授课了。
“小姐,昨晚二公子没对您怎么样吧?”房中只剩她们主仆两个人时, 青芷才小声问道。
昨晚她不放心便一直守在房门口, 但房中迟迟没有动静传来, 最后见灯盏都熄了,青芷料想他们既已歇息了,那想来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 她这才安心退下。
“嗯,没事。”沈知韫拿着手中的和离书, 回过神来答道。
原本沈知韫以为,昨晚那番话是贺令昭的醉话,她并未全当真。但今日听说贺令昭主动去太学读书,沈知韫这才信贺令昭说的是真的。
不过贺令昭这人向来没耐心, 且他在学问上着实没天分,沈知韫不觉得贺令昭真能坚持下来。
不过有两年之约做保证,无论贺令昭能不能坚持下来,只要他不想着毁约,话语权就在她这里。
沈知韫将和离书重新装好, 然后对镜审视了一下仪容, 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便带着青芷和红蔻去了王淑慧的院子里。
前几日都是沈知韫与贺令昭一道过来的,今日只有沈知韫一个人, 王淑慧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程枝意在一旁笑着打趣:“自从弟妹过门之后, 二郎在学问上终于肯用心了。”
“这倒确实是。”说着,王淑慧转头, 向底下人吩咐,“我记得去岁年节时,陛下赏赐的东西里,有一方澄泥抄手砚,和一套白玉棋,你去库房把这两样找出来,等会儿给她们妯娌两个。”
沈知韫不敢居功,忙站起来道:“是二郎他自己如今肯上进,与我无关的。”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娶了你这样一个满腹文墨的夫人,成日与你待在一处,耳濡目染的自然会想要上进了。”
“我觉得娘说得在理,弟妹你莫要谦虚了。”
沈知韫:“……”
她是真的没有谦虚啊!
但当着王淑慧与程枝意的面,沈知韫也不好说,贺令昭是为了成为他想嫁的人才努力上进的。
很快,侍女便将澄泥抄手砚和白玉棋取来了。
程枝意温婉笑着推辞:“弟妹有功,确实该奖。我就算了吧,不若您将这套白玉棋留着,下次我有功时,您再奖励我。”
“今日我既开库房了,索性便一并取给你,下次你有功时,我就不奖励你了。”
王淑慧是个好婆母,她既和善出手又大方。程枝意嫁过来已是第三年了,她知道王淑慧的秉性,便笑着道:“娘您既这么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们婆媳三人其乐融融用过早饭之后,沈知韫同王淑慧说她想出门见个朋友,王淑慧什么都没问便应允了。
出了定北侯府之后,沈知韫径自让车夫去茶坊。
距孟惜墨上门借银子已经过去一旬了,虽然当时康乐回来说,孟惜墨已经将孟秉文的赌债皆处理好了,但沈知韫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想着今日来茶坊看看孟惜墨。
结果马车刚行至街上时,青芷突然道:“夫人,您来看看,那是不是孟小姐那个不成器的兄长?”
沈知韫探过身,就见汇通赌坊门前,站着一个灰色衣袍的男子。
那男子右手抱着左手,情绪激动的要往赌坊进,但却被赌坊门口的打手拦了下来,两方人似乎正在吵嚷。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惜墨的哥哥孟秉文。
“这人怎么这般记吃不记打,孟小姐都已经剁了他一根手指头了,他怎么还来赌钱?他还是人吗他!”青芷看见这一幕,顿时被气的发抖。
沈知韫眼底也深深闪过一抹厌恶。
贺令昭说的没错,孟秉文就是一个无底洞,若他一直死不悔改,孟惜墨就算再有经商天赋,也终究会被孟秉文拖垮。
“夫人。”青芷转头看向沈知韫。
汇通赌坊门前的争执还在继续,不知道情绪激动的孟秉文说了什么,那打手突然奋力将他推倒在地,正愤然骂着什么。瞧那架势,汇通赌坊多半是不会让他再进去了。
沈知韫放下帘子,吩咐道:“去茶坊。”
这是孟惜墨的亲哥哥,她可以提醒孟惜墨,但却不能贸然插手。
马车辚辚朝前驶去,沈知韫她们一行人看见了孟秉文,但孟秉文却没看见她们。
孟秉文被汇通赌坊的人推倒在地时,撞到了左手的断指处,孟秉文顿时疼的冷汗直流,身子蜷缩到一处时,还在心里痛骂汇通赌坊这帮人狗眼看人低。
之前他在这里赌钱的时候,他们还一口一个孟爷叫着,现在看自己落魄了,他们竟然这么对他,这帮拜高踩低的狗东西!
孟秉文正又疼又气愤时,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呵斥声:“你们做什么?不让人进去赌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自家赌坊面前殴打客人,难不成你们以为,盛京就你们一家赌坊?”
那人骂完之后,孟秉文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靴。
紧接着,那双黑靴的主人突然蹲下身来,主动伸出手来扶他:“小兄弟,你没事吧?”
孟秉文抬头,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这这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八字胡须,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孟秉文借着对方的力道站起来,斯文的拱手道谢:“多谢兄台相助。”
“我贾某最看不得这种拜高踩低的狗东西,小兄弟不必客气。倒是我看你手上都渗出血了,正好我马车上有上好的伤药,不如小兄弟你随我一道过去,我替你上个药?”
孟秉文这会儿手正疼的厉害,听见这中年男子这般说,便忙不迭道谢过后,与中年男子一道去了。
离开的沈知韫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她到茶坊时,茶坊已经正常开门做生意了。
一楼厅堂里已经有几位散客在喝茶了,孟惜墨正站在一桌客人身边,同那桌客人说话。今日茶坊的客人不多,沈知韫便也没去二楼,而是挑了个靠窗的地方落座。
街上有卖糖人的,红蔻看的眼馋,沈知韫便让青芷陪她去买了。
很快,孟惜墨就亲自端着茶盏并糕点过来了。她一面放茶盏糕点,一面笑着道:“原本茶坊的有些布局我不大满意,刚好上次出了那事之后,我索性将茶坊的布局重新又改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沈知韫进来时,便看见茶坊的布局有所改动。
先前是冬日,茶坊的布局皆以保暖御寒为主。如今到春日了,孟惜墨便将先前保暖御寒的厚毡帐都改成纱幔,并在各处都加了时花点缀,茶坊里顿时明亮宽敞了不少。
且在孟惜墨还在后面加了一个圆台。圆台四周垂着轻纱,依稀能看见轻纱后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那女子素手拨动间,有淙淙的曲调从轻纱后倾泻而出。
沈知韫轻轻颔首:“如今这样布置,既雅致又十分适合春夏时节。”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孟惜墨将茶盏和一碟糕点推过来,“这是我最近刚和厨娘商量出来的新茶和新糕点,你尝尝看。”
其他的茶坊都只卖固定的茶和糕点,但孟惜墨不是。孟惜墨会不时推出新茶与新糕点,并且会根据客人的反馈迅速调整,所以她们这间茶坊,一直都是茶巷里生意最好的一家。
这次孟惜墨研讨出来的新品自然是不俗,沈知韫尝过之后,又想起了上次孟秉文在汇通赌坊欠下的那五百两里,曾有品茗阁在幕后做推手一事。
“这事已经解决了。当初你同我说了之后,我便拿着汇通赌坊伙计的证词,去找了品茗阁的掌柜对峙。那掌柜的自知理亏,又怕我真的拉他去见官,便赔了我三十两银将此事私聊了。”
上次品茗阁与汇通赌坊管事给孟秉文设局一事,一半是品茗阁掌柜的黑心肠,另外一半是孟秉文立身不正。就算真闹到官府去,官府顶多是训斥品茗阁掌柜几句,也让赔点银子了事罢了。
孟惜墨这般处理,倒是没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