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因为惯性吱呀呀地就要向来人敞开,门板上的透明胶带崩离,似两张纤薄虫翅,好像一口气就能将那一毫米的粘连处吹断。
  宫纪看着那块胶带,稳稳扣住门把手。
  锁孔里的鱼线和门板上的胶带,说明兼行真已经对我起疑,做好了防范。
  昨晚自己猝不及防提出请求,兼行真虽然有一瞬间的为难,但还是将我带回了家,这说明……
  说明他信任我。
  宫纪握着门把手,站在兼行真的卧室门前。
  几秒钟的静默后,宫纪动了起来。她将那块胶带完好无损地取下,打开卧室门,眼睛扫视过内部的空间,脑海里完整构筑整座卧室的三维图像。
  键盘面对计算机大概倾斜三十度,咖啡杯的握柄面朝北方,偏西二十度左右。笔记本计算机下随便垫着一块扁片药盒,这一摆置看似随意而大条,一不小心就会让入侵者落入陷阱。
  一块小小的药盒支撑不住上方的平面,宫纪用手指丈量计算机底部距离桌面的深度,还要小心翼翼,不让计算机在这个小小的支点上摆动半分。
  u盘短暂地插在计算机里,宫纪将川梨编写的病毒导入进去。
  在这段时间内,她的眼睛扫到兼行真床头,看到一本打开的笔记。
  宫纪将u盘拔出,疑惑地靠近了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只有寥寥几页有人为痕迹,那几页并未落笔一字,全是从报纸上面剪下来的新闻,拼贴在上面。
  八年前的东京塔爆炸案,三年前一起飞机坠毁案,两年前的群马县佛寺袭击案件……
  宫纪小心地翻动了几页,那些拼贴画里的案件林林总总,一共十八桩,时间由八年前跨到现在。
  隔壁,天花板上以及地面下传来各种急切的声音,整座楼都在因为停电而骚动。目暮警部已经提前通知过物业,很快物业公司的员工就会来修复电路。
  宫纪将所有物品都复原到位,胶带粘回门框,鱼线放回锁孔,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挂在客厅的巨幅东京地图。
  她合上公寓门,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向他道歉。
  宫纪回到大街,随波逐流地挤在人潮里,因为做了坏事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脑子里浮浮灭灭,一个问题冒了上来——会不会得不到他的原谅呢?
  最近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宫纪做完卑鄙的坏事,无精打采地将自己瘫在沙发上,盖上自己的小毯子,变成了一只闷头的蘑菇。
  “你起来。”
  宫治痛斥她霸占沙发的行为,推了推她的肩膀:“不是说好周末要一起去水族馆吗?”
  毯子突然被往下拽了一下,毛绒绒的缝合线上方露出了宫纪的眼睛,她毫不留情地问道:“你选好分店地址了吗?”
  “还有两天时间,着急什么?”
  宫纪无力地翻了个身:“是的,众所周知周末有两天,今天好累,明天再一起去水族馆吧。”
  她的声音也被闷在柔软的沙发里面:“你不如今天就去将分店地址选好。”
  愧疚感从心口浮上来,随着呼吸溢出,慢慢地鼓胀在裹着宫纪的毯子里,她半阖着眼睛,眼睫不安地翕动着。
  又是一个谎言,宫纪今天没有和宫治一起去水族馆,而她昨晚因为这个谎言拒绝了兼行真。
  兼行真被留在警视厅加班,宫治被打发出去选分店地址,宫纪留在家里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非法监视活动。
  好好的周末,被搞得乱七八糟。
  宫治离开后,宫纪疲惫地掀开毯子,把桌子上的计算机拖进怀里。
  下午两点半,算算时间,兼行真已经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阳光丰沛,宫纪从沙发上站起来,毫无形象地拖拉着步子,到酒柜吧台前为自己调了一杯sledge hammer。
  冰块摇曳碎光,45ml伏特加,15ml青柠汁,放点糖浆进雪克杯,酒水摇摇晃晃哐砸作响,雪白酒液被一点都不讲究地倒进日常喝水的杯子里。
  sledge hammer的口感异常辛辣,宫纪喝过酒,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
  她回到客厅,发现远在东京另一头的兼行真已经打开了计算机。宫纪原先静止不动的计算机屏幕不断切换变化,实时传播兼行真的计算机页面。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谨慎,另一边的兼行真开始对计算机进行全方位的病毒查杀,防火墙高高筑起,纯黑页面里,代码一行一行滚动上去。
  最终是渡边川梨编写的代码更胜一筹,病毒仍旧安静地蛰伏在兼行真的计算机内部,诚实地为宫纪转播、复制兼行真打开的文件和网页。
  文件返回,程序进行过程中被兼行真打开的一切东西出现在了这一头的储存器中。
  宫纪喝了一口酒,酒水灼烫食管,滑入胃袋,酒精作用神经中枢,她脑袋像被重重敲过一样。
  检查完毕,兼行真返回桌面,打开自己的活页夹。
  宫纪的计算机屏幕犹如令人毛骨悚然的镜面,竭诚倒映一切:兼行真的文件管理器干净,分类明确,一个加密活页夹排列在最后方。
  鼠标在光屏上移动,悬浮在加密活页夹的上方,轻轻点了两下,里面的文件一一展开。
  一一展开的是各类手绘建筑图纸。
  兼行真像个掩藏心事的孩子,将最心爱的东西挂上一把锁,每天敲开锁扣,往里面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