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大娘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孙夫人当然知道她,她居然要管着旁人怎么吃饭,怎么出门进门,孙夫人是疯了才会让她进门。
孙夫人还听说过,这位简大娘子是从外面来的难民,一家人逃难了快一年都活下来了,可见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是好欺负的。
叫来绣娘的女儿,这个小娘子瘦瘦小小的,长相还算不错,一双眼睛却有抹不掉的胆怯。
孙夫人却很满意,为她整理整理衣服:“好孩子,我准备让你给将军……做个妾室,你准备准备,给自己绣一件红衣裳,过些日子我和将军说好了,你就过来。”
小娘子缩缩肩膀,细声细气道:“是、是。”
第23章
公主府。
郡主的房间外,那条朱红色的长廊此刻站满了胡子花白的大夫,足足有十几个,正交头接耳说话。
这幅场景,就好像郡主病危了呢。
实际上大家也确实这样觉得。
郡主的丫头从大夫里挤出来,推开房门,立刻有一股苦丝丝的药味窜进鼻孔。她关了门,不敢再进来半点风,又检查了窗户有没有关紧,才跑到里屋郡主床边,哭道:“郡主,您好点了吗?”
郡主乌黑的发垂在床榻上,转过头时嘴唇白的宛如纸,脸色蜡黄,呼吸也呼哧呼哧响。
自从上次在祠堂跪着,又哭又闹,再饮下一碗冰冷的汤水后,郡主便开始腹痛,疼了一个晚上,煎药喝下后不疼了,却又连续烧了两天。今天好不容易退烧,人已经虚弱的下不了地了。
即使如此,郡主心里还是只有一个念头,她抓着丫头的胳膊,询问:“你看清楚了吗?真是孙将军那个青梅竹马走了?”
丫头连连点头:“真的是,夜里叫开了城门走的。”
郡主一喜,眼里稍微有精神了,“那么说她不是来说什么狗屁婚约的?”
丫头为难:“郡主,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管孙将军的事了,先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更何况孙将军都没对咱们做什么。”
“你懂什么,要不是因为他,我会去跪祠堂吗?这件事办不成,祠堂岂不是白跪了!”
伴随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郡主吐出来点褐色的粘液,丫头转身就要冲出去叫人,跑的急身子一歪,不慎撞翻了一盆梅花,颜色奇怪的土倾到在地上。
她颤巍巍一捻泥土,一股浓厚的药味说明了一切。
“郡主,你没喝药……你把药都倒了,呜呜呜,你这样撑不住的,我要告诉公主。”
“回来。”郡主一把将人拉回来,捂住嘴,气喘吁吁道:“和你说吧,其实我没病,夜里去泡了凉水才病的,等母亲答应我,我的病就好了。你去把母亲叫来。”
丫头瞪大眼睛,又不敢反抗她,轻手轻脚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果然去找邵平公主了。
不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去宫里请御医的邵平公主回来了,站在床头红着眼眶抚摸女儿的脸颊。只等待了一会,郡主居然睡着了,现在才悠悠醒来。
邵平公主低声道:“这次换了御医来,等会再让他给你看看。”
郡主急切抓住她的手,盼望地说道:“母亲,孙将军和简白荷呢,求求皇帝舅舅吧。”
邵平公主的眼角抽搐两下,随即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她的手腕都快要被攥出汗印子了。真不明白,她亲生的女儿,怎么那么缺心眼呢?
视线一偏,邵平公主又瞧见叫自己过来的小丫头在门口畏畏缩缩的,便知道她俩有鬼,一个冲动真想让女儿病死算了。但低头看女儿枯黄的脸,最终没忍心这样走掉,不咸不淡道:“看看吧,我找个机会去说说。”
绣花枕头的男人,果然只能生出没脑的女儿。
……
还不到晌午,简家大门被敲响,让简家沐浴更衣,焚香祷告,等待次日接圣旨,特别点名了简白荷。
接到话后,简老爷子也懵了,试图想想简家上一次接圣旨的场景,发现那已经是太爷爷辈,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且那时候是一道贬了太爷爷的官,把他发配走的圣旨。
可现在简家又没有人做官,皇帝有什么事要和他们说呢?
思来想去后,简老爷子阴暗的猜测道:“该不会让荷娘进宫当娘娘吧?”
简夫人也慌乱的思虑了半天,听到公公的话依然觉得离谱,“公爹,你少扯些没用的,咱们皇上都是知命之年,十多年都不选妃了。”
简白荷则稍有些猜测,但她只猜测到和孙叙有关系,郡主那边便不是正常人能联想到的了。
于是全家焚香沐浴,次日忐忑等待圣旨,从清晨一直等待下午,才涌入一群太监,端着架子宣读完了圣旨,简家迷迷糊糊跪拜完后,将圣旨一收,交由简家保管。
简家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了一整天,直到宣旨太监走后,简老爷子和简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整天过的就好像魂在天上飘。
只记得最后一句话了:“……兹特以指婚骠骑将军孙叙,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简白荷看着眼睛发直的爷爷和娘,无奈在旁边叫他们,“阿爷,娘。”
虽然很意外,但和简白荷的打算一样,她欣然接受了。
简夫人准备了一天一夜,此刻没了力气头晕眼花,又想想孙叙娘的传闻,差点没晕过去,倒在丫头的臂弯里,嘴里还叫道:“怎么会这样?我荷娘真要嫁给孙叙?”
简老爷子眉头紧皱,很快眼中闪过一丝妥协,招招手唤来人,道:“你们且去杭州,将荷娘爹叫回来……再给苏县去一份信,让元响也快快回来。”
已经快到了十一月,正常来说简存孝父子俩过不久也要回来筹备过年了,家里有了大事,还是让他俩赶紧回来商议。
这时候简夫人也稳住了心神,突如其来的赐婚让她没有准备,但也斩断了再拖拖拉拉的可能性。既然没胆子抗旨,就只能接受女婿成了孙将军这个事实。
话说她还没见过孙叙,他人到底体贴不体贴?
简夫人将简白荷拉到一旁,正准备详细问问,“荷娘,你见过孙将军,他面象怎么样、性子暴躁不暴躁?还有……”
简白荷把所有问题化为一句话:“我觉得孙将军是个好人。”
简夫人愣了一下,迟疑道:“你的眼光行吗?”
说话间,许多友人登门,多数都是简白荷爹生意上的朋友,来打听简家接到什么圣旨了。简老爷子完全没有隐瞒的想法,将赐婚一说,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简家是做生意的,在皇帝心里没有关注度,所以赐婚应该是孙将军那边牵头的,莫非是孙将军贪财的老娘,看上简家的钱了?众人心里不断猜测起来,脸上喜气洋洋说恭喜,心底却还是看热闹占大头。
简大娘子都十八了,孙将军更是时间紧迫,这俩人天天挑过日子的,引得城里适龄男女都心惊胆战,凑到一起也不错,反正别祸害旁人。
还是皇帝圣明,伸手扒拉扒拉,把简大娘子这颗臭石头扒拉到孙将军这个茅坑旁边。
看完了热闹,随便蹭了简家一顿酒席,这些‘友人’拍拍肚子,便快乐的出去传播消息去了。
傍晚,简白荷依然清闲,因为操办婚事不管怎么说都会先过了这个年。听闻郡主病的厉害,已经换了四个御医去看了,都不见好转,让简白荷大吃一惊。
更没想到的是,郡主在病中还派人送来一支步摇来贺喜,显得那么匪夷所思。刚拿到的时候以为她下毒了,仔细看看真是一片好意。
拿到步摇后,简白荷忍不住也开始想东想西,偶尔闪过郡主躺在床上咳血的画面,或者她年纪轻轻躺在棺木中,这样的话,这支步摇就显得更加贵重。
简白荷慎重思考后,给郡主回赠一块玉,并且写了几行短信询问她的病情。简白荷不知道的是,玉被郡主收下,信则撕掉了。
另一边,孙叙也接到圣旨,奇怪却正中下怀,淡定的收起了圣旨。
他娘孙夫人则从宣旨后就开始绝食了,说是绝食,其实也不过是一顿饭没吃罢了,孙夫人声称要饿死,好去底下见老将军。
不过还没等孙夫人先去见死去的老将军,孙叙就先一步去见了。
当日,孙叙吩咐下人将自己的马喂饱,准备去上坟,拔拔坟头草,顺便与父亲聊聊自己要成家的事情。整个将军府喜气洋洋,众人都很期待进来个夫人,毕竟将军府就孙叙同孙夫人,母子俩关系还不好,死水一潭。
孙叙刚要上马,就看见娘追出来了,头发凌乱,哭的脸上一团一团的,活像是女鬼。他当下就驱马要走,没想到孙夫人跑的飞快,直接扑到了马腹前。
孙叙冷淡道:“娘,你干什么?”
孙叙一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旁,垂下眼帘注视孙夫人,他漆黑的眼眸在此刻闪着冷意。
孙夫人不哭了,一脸希望冲着孙叙说:“儿啊,你去见皇上,把婚事退掉,冲着你爹的面子,皇上会同意的。”
孙叙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有预料她要说什么,却还是对孙夫人的话感到心寒。嘴角颤抖地勾起了一点点,目光也转变的越来越刺骨。
不是,他绝不可能退了简白荷,退了简白荷,谁还给他做夫人啊?
孙叙前几天就注意到了娘让那个绣娘的女儿住在家里了,也知道娘想把那个小娘子给他弄来做妾,他一直懒得理睬,他连夫人都没有,就先弄个妾了,这不是搞笑吗?
再说那个绣娘女儿,骨瘦如柴,说话也低着头,明显是被孙夫人强行留下的。孙叙偶尔撞见她,就产生之前对卖鱼女的同情,他不惯这样的行为,心里早就藏着火。
孙叙是一定要娶简白荷的,他近来信心十足,觉得别人有的他都有,他凭什么就要打光棍呢?
孙叙稍稍放松了缰绳,让原本就不安的马更加躁动起来,吓的扑在马旁边的孙夫人后退了两步,“皇上的话不能轻易收回,娘快让让,我还要去给爹上坟。”
孙夫人不敢再往前了,她知道这匹马烈,踢坏过两个喂马的,但也不甘心放弃,隔着两步跟在后面。“娘不能看着你娶了简家的人,简家一窝的流民,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孙叙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简白荷那么大敌意,听见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哪里,忍不住笑了。
孙夫人没看见他的笑,她今天心里像是火烧的一样,前几天刚按下孙叙去提亲,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过去了,又冒出个赐婚来。她不由在心里想,是不是孙叙和皇上求的,拿来压她的?
这口气堵在心里越发难受,而且她还听见了下人的议论,说想要让新夫人进门,说自己太抠。简白荷还没进门呢,自己连人心都没了,她不烦简白荷烦谁?
孙夫人不顾周围下人异样的眼光,
跟在马后面絮叨,“你看不中娘给你找的,娘可以托你婶婶给你看看,只要不是简家人,娘都可以让步。”
孙叙停下了,却不是要和孙夫人说话,而是看见了他的小厮,他对小厮说:“今晚我不一定回来,叫赵伯不必给我留门。”
说完,孙叙才回头,很平静的对孙夫人道:“我晚上不回来,娘不必绝食了。”
孙叙直接扬长而去。
留下偷偷瞅着孙夫人的小厮,和一脸呆滞的孙夫人。
孙夫人反应过来,牙齿咯吱咯吱响,这还是孙叙回来后第一次不答复她的话。
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真养不熟!
第24章
十二月中,天气冷的很快,时不时下起雪来。
简元响回来的比预计还要快,只用了不到二十天,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到苏县,他回来的也很巧,雪下了一整天,鞋子踩下去就陷进去一截。
庭院内早上扫了一次雪,进了庭院就能瞧见薄薄的雪后面的地面了。简白荷围着毛茸茸的白领子,穿着嫩绿色的衣裳,与弟弟妹妹们围坐在烧的咕嘟咕嘟的炉子旁。
透过爷爷的肩膀,看见外面飘着小雪,散落在屋檐与地面上。
“啊——”简青枝风寒了,坐下后已经打了三四个喷嚏,简白荷无情地推开她红彤彤的脸,让她冲着外面。
简老爷子畏寒,揣着手,指挥着简元响:“元响,火没烧起来,赶紧拿起来通通。”
简元响赶紧站起来,小心翼翼移开炉子上的锅,拿烧火棍桶开了里边的煤,捣鼓了片刻火果然更大了,再把锅移回去,搓搓完好无损的手,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群人默默等待了会,火又开了,咕嘟咕嘟冒泡,才一窝蜂伸筷子夹里面的菜吃。
简白荷:“爹这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了,再往后路可不好走。”
简元响烫的斯哈斯哈伸舌头,穿着一套发白的破衣裳,像是流浪回来的,“对对,阿姐说的对,河要是冻上了就得绕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