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乐不可支。
谈笑间轻罗前来行了一礼,带过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
一袭白衣,颇有仙风。
那张脸却十分妖冶。
眼波流转,长眉狭眼。眉心一抹丹朱花钿。
宁久微还是第一次见有如此阴柔之美的男人。
“参见长公主殿下。”
宁久微欣赏地多瞧了两眼,侧目看向安禾, “你带来的人?”
“不是。”
安禾摇头,眯了眯眼,“我还想问你呢,本公主还以为你独自私藏此等姿色不与我分享。”
轻罗恰如其分地开口,“长公主,魏叔说这便是公主要找的人。”
宁久微抬眉,“刘照泠?”
这位声名在外的文豪诗人,竟是如此形象?
她想着,眼前的男子闻言轻笑出声,“长公主,在下可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文人,我最烦的就是那些读书人了。”
宁久微片刻思索,了然地坐直身子,“你是——”
“我叫青月,潇楼且算是我的。”他笑着,眉目含情,“听闻长公主要找我,我就来了。”
安禾好奇地来回望了望,“怎么回事?”
宁久微看她一眼。
安禾迟钝了一瞬便反应,“是为了那些事?”
她颔首。
潇楼那样的地方,可谓京城心口脉络之一。达官显贵上下九流,交错汇集。
“新帝即位,改朝换代,旧史重曝天光是件大麻烦,但又不得不如此。”
宁久微道,“如今朝堂坊间,简单来说可分新旧两党,新党拥护新朝新帝,认为正史不全,亦一力信奉宁王爷。旧党以维护先帝先朝为之忠诚。依旧秉持着绝对压制宁王府,认为顾上卿反臣之实不可动摇。”
“我明白了。”安禾说,“潇楼可谓是四方消息流通汇集之源。所以你想从此切入做文章?”
宁久微朝她笑笑,随手折了花瓶里的一枝梅,不可置否。
青月行至长公主身旁委身伏膝,宁久微愣了一下,很快接受自如。
“无论长公主有何吩咐,我都会照办的。”
安禾觉得有趣,“为何?这位美人,你怎么只对明宜长公主这般献媚?”
“因为在上京城,在下本就是为守护长公主的。”
这下换宁久微也奇怪,“此话怎讲?”
他笑了笑,“长公主殿下,我叫青月。青岚是我的姐姐。”
父王身边跟随至今的青岚,是他姐姐。
宁久微怔住。
她从来不知道。
安禾也愣了半天,不由感慨,“毕竟是宁王爷呀……”
不管是上京城内还是外,究竟有多少人多少眼线,估计谁也无从得知了。
“来,先起来说话罢。”宁久微伸手扶他,青月摇头,仰头看着她,“没关系,殿下有吩咐尽管告诉我。”
他长的确实美。
加之如此诚挚地仰望,饶是看多了顾衔章那般容姿,宁久微也不免心有涟漪。
虽然不太习惯,但是感觉不错。
宁久微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脸,美人笑着顺势蹭了蹭她的手。
安禾轻呼,“给我也摸摸!”
青月乖顺地侧身递过脸。
*
新朝才立,几大藩王入京,在元旦之前,陛下先行宫宴以示重视。
父王与王兄不出席,因而只有宁久微代替宁王府参加这场宫宴。
夜来灯火辉煌。
马车缓缓在宫门外停驻,掀开车帘,宁久微扶着银烛的手走下来。
“长公主殿下。”
一侧传来有些熟悉的嗓音,淡漠无温。
宁久微抬眸,目光浅凝。
“临安郡主。”她认真看了看,临安清瘦许多,双目暗淡无光,精致的胭脂下依旧能看出黯然之意。
失去至亲的痛宁久微很了解。
远兴候爱女之名她从前也多少有所耳闻,侯爷意外辞世至今,现在看起来临安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许久不见。”
“是许久不见。”临安看着她道,“久到朝代更迭世道不公,反臣正名,连宁王爷都从起云台回到了上京。”
她语气低沉,似压郁着消极的恨意。
尽管远兴候死有余辜,但她对临安始终有一分共情。
宁久微并不想和她计较,“临安郡主,本公主再警告你一次,在上京城,特别是和本公主说话,要收敛再收敛。下次再开口,最好先好好掂量你远兴族氏的存亡。”
她说罢不再理会,转身进宫。
今晚的宫宴设在太液池苑,湖上花灯摇晃,夜空星辰零碎。灯火相映,美不胜收。
歌舞之后,陛下与王公贵臣漫步游园赏池,女眷也各自相伴。
宁久微站在游廊一角,看到不远处的对岸,叶氏三兄妹和顾衔章还有长姐在一起,不知在聊什么,顾衔章虽独自安静地站在一旁看池中花灯,那副画面看起来仍十分和谐。
他们像一家人。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的驸马尚且如此风华,她要他的人生重新开始,破见天光,照耀一生。永远也不要止于凛冽风雪。
“公主,陛下走远了。”银烛轻声。
宁久微收回目光,“走罢。”
她不知不觉落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走走停停。
经过一树剔透玉梅,宁久微不自觉地想要驻足。
就在她停下的时刻,忽然听见祁衡紧促的声音,“窈窈!”
她回头,迎面便见临安手握匕首朝她刺过来。泛着冷光的刀锋映入眼帘,很快就到她眼前,宁久微呼吸轻窒,本能地退了两步,尚未回神便被一道力搂住腰身。她落入熟悉的怀抱里,眼前晃过夜色下一片混乱景象。
“抓住她!”
“纳兰明宜——”
宁久微回头,看着被侍卫控制住的临安双目通红地看着她,眼中充斥着浓烈恨意,“我不会放过你的!宁王府两朝谋逆,为反臣正名,宁王爷摄政谋权蛊惑人心——神佛不佑!纳兰明宜,你杀我父亲害我族氏,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
临安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湮没在无尽黑夜。
宁久微紧紧望着她被拖走的方向,呼吸用力地起伏。眼前一阵氤氲后,只觉浑身冰冷。
“明宜!”
安禾听闻发生的事,连忙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受伤了吗?有没有事?”
宁久微垂眸冷静片刻,摇了摇头。
“这些人到底是——”安禾正要发怒,教训一番御前侍卫,目光却落到顾衔章衣袖上一抹愈发刺目的血色,“顾大人,你受伤了!”
宁久微怔了怔,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他刚才被伤到了,临安离她太近,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那一下近在咫尺的匕首。
这道伤看起来很深,在不停地流血。
顾衔章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宁久微拉过他的手,拿帕子压住伤口止血, “传太医。”
她声音太轻太冷静,一时没人反应。
宁久微手有些颤,情绪乱七八糟,没人听命,她抬眸重复——
“本公主说传太医!”
安禾站在她身边,不妨被她吓到缩了下肩膀。
银烛第一个回应,“是!”
*
月牙渐渐攀爬上最高枝。
太医将顾大人的伤处理好后,宫宴已经结束。
顾秋词查看过伤道,“这伤可能要留下疤痕,好在长公主无碍。”
朝宁久微行礼后,她退出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