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的话,让永安心中震动。
这些年来,她的手底下,已有不知多少女子为她的大业牺牲。
就连她自己,也一直是靠着出卖色相,笼络朝臣。
她一直觉得这些牺牲是必须的,可现在,沈兰却戳破了她。
这不是必须,只是她不愿意去想其他的办法,所以用了这种,最原始、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永安垂下眸子,心中无比伤感,“你说的对,正因为女子自己都把自己当做玩意儿,男人就更觉得女子轻贱了。”
一刻钟后,锦书烧好了热水匆匆赶来,永安已经离开了。
沈兰亦坐在床榻边,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漆黑一片的淮清河上,只有小小的乌篷船上点了一抹荧荧火光。
永安从沈兰的院中出来,身影颇有些萧瑟,明明已入了夏,夜风竟吹得她有些冷。
上了船,她让阿尹把船先划到淮清桥,将杜允送上了岸。
待船回到河心,荀瑾一只手扣住船板,从水里爬了出来,将甲板淋了满地的水。
他的衣衫湿透了,紧紧地贴着身体,展露出紧实的肌肉,水渍从发丝间滴落,划过他性感漂亮的肩颈,浸入衣衫里。
若是在往常,永安看到荀瑾这个模样,定要玩笑一句“阿瑾这相貌身材,若是放在青君楼,定然是一等一的头牌。”
可此刻,她心里氤氲着沈兰方才的话,仿佛一块石头堵在胸口,连笑都笑不出来。
“阿瑾,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永安目光看过来,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风情万种的面具下似有一层难言的脆弱。
她这个问题,让正在拧干衣衫的荀瑾顿了下。
“怎么?很难说?”永安苦笑了声。
荀瑾薄唇抿起,思虑少顷,道:“皇姊将来在史书上定是个轰轰烈烈的人。”
永安感伤地道:“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我只是不甘心在这短短的一生里受人摆布的活着,就因为我是女人,就只能被困于深宫后宅之中,做男人的玩物?我一直想尽我所能的改变这一切,可却好像又成了欺辱女子最大的黑手。”
“皇姊指的是教坊司的那些官伎?”荀瑾沉吟了下道:“若是没有皇姊,她们只会受到更多欺辱,我知道,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你做事。”
“可我却觉得她们的牺牲理所应当,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是在利用她们。”永安轻咬唇瓣,眸中闪过一抹痛苦,“方才我对沈兰说,想让她去接近太子。只因为我知道太子对她有情,所以便想要利用她。在我心里,她的才华,比不上她的身体。”
荀瑾听着永安的话,漆黑如墨的瞳仁颤了颤,月光洒在他清俊白皙的脸上,略显僵冷。
他没说话,永安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她和教坊司的那些官伎不一样,她清清白白,还有婚约在身,可我却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牺牲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话,阿瑾,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这条路好像走错了……”
“她……答应了皇姊?”荀瑾的声音仿佛有些艰涩。
永安自嘲地一笑,“她拒绝了我。”
荀瑾语气释然了些,唇角微扬,“皇姊轻看了沈姑娘,她可是位状元郎。”
“这条路,我好像还没有沈兰看的清楚。”永安叹道,她闭上眸子,好似有些倦了,“阿瑾,水西门那边,你自己去吧,我想回去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永安走了,当然,把船也带走了,荀瑾掠着轻功上岸,沿着淮清河到水西门验了货,又赶回了金鱼坊。
他绕到了燕子巷,来到沈兰家的院子后,靴尖一点,身形矫捷地跳到了屋顶上。
蒙上面纱,又从怀里拿出一瓶化瘀药,检查了下,封口完整并没有浸水,他便翻身进了院子里,落到窗子前。
荀瑾刚落定,正要将那瓶化瘀药放到窗子上,忽然听得一声惊恐的屏息。
他回头看去,窗子竟是半开着,沈兰着一身青绸亵衣正坐在窗前,乌黑细密的青丝流泻在腰间,月光下,不施半点粉黛的容颜越发显得清隽纯净,出凡脱俗。
就连此刻,她惊讶的模样,都有一种魄人的美。
荀瑾没想到沈兰此刻竟然还没有休息,两人四目相视,平日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府公子此刻竟也紧张起来。
好一会儿,他将那瓶化瘀药放到沈兰的窗台前,声音微僵,“这是化瘀之药。”
沈兰已认出了眼前的蒙面男子是之前在定远侯府帮过她的那人。
她看着眼前之人,荀瑾此刻的衣服和发丝还没有完全吹干,尚余几分黏滞感,但他气质极好,哪怕如此亦不显得狼狈,反而更有一种清冽的峻冷。
可不管这个男子有多么优秀,沈兰都不愿白白受别人的情。
她薄唇微张,试探地道:“公子难道一直在跟踪监视我吗?”
“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只是这上京城中一夜行之人,并不会伤害姑娘。”荀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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