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珩低垂的头在此时一抬,目中饱含忧心。
不论赵瑾打过多少次仗,可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赵瑾披甲上阵。
营中的人散去后,秦惜珩默不出声地帮她穿甲,两人沉默着持续到了最后,赵瑾不舍地抱住她,说道:“哪儿也别去,乖乖等我回来。”
“夜里冷,你自己要多注意些,别不将身子当回事。还有,万事小心,我在等你。”秦惜珩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她的体温,赵瑾就匆匆松了手,揉着她的头又说一遍,“知道了。但你也要听话,这次不要跑到前方,记住了?”
秦惜珩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冻疮留下的疤痕,眼圈微微泛红,点头小声道:“记住了。”
外面响起了号角声,赵瑾凑近来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提着枪出了帐。
驻留元中的军队抵守在城墙上,城内人心惶惶。
元中西南向傍着崇野山岭,城池依山而起,有南、东两处城门。昨日午时不到,城墙上的驻守军就看到远处尘土滚滚,继而便见正前方的广袤地带出现了一排排骑兵,当下就惊呼着让人去梁州报信。
一日下来,城下的骚乱不断,将守城的士卒们闹得身心疲惫。
“操!”韩遥啃着干饼,就着水咽了下去,不忘破口大骂,“这帮天杀的狗日,怎么就不知道疲累的?整整一日一夜了,他们怎么就没个消停!”
范蔚熙在城墙这端站了许久,经他这么一说,明白了过来,“他们不是不知疲累,而是换着人轮番来攻城,这是要用车轮战消耗我们。”
韩遥又是一声骂:“这帮死了亲娘的狗日!”
他骂完,有点担心地看着范蔚熙,道:“范公子,你别在这里待了,赶紧走吧。”
范蔚熙道:“他们来势汹汹,又是突袭,咱们如今援兵未至,只有五千余人,怕是难抵外面的大军。眼下没有办法了,只能让百姓和咱们一起抵御。”
“这如何使得?”海炎之是被调来驻守元中的,这时在一旁听了,连连摇头,“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素日里最多只拿过菜刀,眼下可是危急关头,他们不添乱就已经够谢天谢地了,如何能指望他们帮忙?”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此等紧要关头,自然是人人有责。”范蔚熙说完,对他讨要,“给我一副甲胄。”
韩遥道:“不行,侯爷若是问起来,我可没法交差。范公子,你还是走远些,去里边避着吧,援军应该在路上了,我们还能再撑一会儿。”
范蔚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也能挽弓射箭。给我一副甲胄,事后怀玉若是问起,我来说就好。”
韩遥见他这么坚持,只能依了。范蔚熙穿好了甲,又对他二人道:“你们守好这里,城内的百姓我去安置。”
他话音刚落,忽闻南门处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
“投石机。”韩遥与海炎之异口同声,两人对看一眼,匆忙朝城墙方向跑去。
詹雨安抚着留守的行商和招揽来的文客们,就在他刚刚让这些人静下心来时,范蔚熙突然进来,对着他们作了一揖后,说道:“诸位勿慌,外面攻不进来。赵侯的援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们不如趁着这个空隙,先将城内的百姓分别安置。”
有人问:“怎么分别安置?”
范蔚熙道:“医者救治伤患,铁匠打磨器械,身强力壮者穿甲上阵。简言之,就如分门别类那样,让百姓们各尽其责。今日抵御外攻,咱们人人有责。”
又有人问:“咱们被困在这城里,粮食够吃吗?”
范蔚熙冷静道:“赵侯心中断然已有定数,诸位不要着急,城内余粮是够的。咱们再坚持一日,赵侯的援军应该就能到了。”
詹雨也在旁道是,范蔚熙看着他,心里忽然来了个主意,对他道:“沐霖师兄,还请你帮忙写一篇颂文。”
“颂文?”詹雨纳闷,“这个时候写什么颂文?要写也是对城外的岭南军写檄文吧?”
“不。”范蔚熙看了一眼互相议论的文客和行商,压着声对他道:“眼下人心惶惶,要紧的是将这股浮动压下来。我想了想,不如夸大陈词一番,对外声说怀玉是众望所归的天命,先将城内的躁动缓解下去。你最擅作文,有你出手,定然有用。”
詹雨将信将疑,但对于像他这种只会动笔的文人而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他点点头,去往桌案前不过一刻钟便写完了这颂文,问范蔚熙道:“你看看,如何?”
“文不加点,一气呵成。”范蔚熙赞誉道,“师兄好功底。”
他转过身,将这颂文摊给众人看,道:“还请诸位一起誊抄,我先行一步,去外面看看百姓。”
元中毗邻许州这样的沃土,本是和乐之地,城里贯来也是一片向荣的好景,可自打岭南军攻城后,街上只有零星几个采购的百姓,家家都是大门紧闭。
范蔚熙先去了县衙,尔后又是与衙差们挨家走访,逐一请开了百姓的家门。詹雨从学堂内跟赶了出来,按照范蔚熙事先所说,将颂文贴满了大街小巷,又敲着锣一路吆喝着上面的内容,大肆宣扬赵瑾乃天命所归的定势之人。
不出半日,城内紧张的氛围终于渐转,更是有身强力壮的汉子主动提出与驻守军们一起守城,原先死气沉沉的街巷终于又闻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