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有民方有国,有国方有君,若是连一国之君都搞不清这点,那么覆灭也是早晚的事。
这次他没有再强求,而是恭恭敬敬地向耿九尘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谨遵王命。青州已为九州之属,何去何从,自然由王爷决定。”
青州王的名号,平日已经被下属们喊了出去,耿九尘虽没有明面上打出王旗称王,可在众将心目中,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否则他们这些将军的头衔,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喊起来呢?
只是孟兴远平日却从未如此称呼过他,直到此刻,他行大礼,自称为臣,显然已经真正地认可了青州作为九州一部分,而大华才是吞并燕周两国后真正独立的国家,而不再是南安的附庸者。
南安使者面色大变,疾声厉呼道:“孟兴远你胆大妄为,竟敢唆使耿刺史僭越……”
他的话完没说还,耿九尘已抬手一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够了,孟院长说的不错,青州只是九州的一部分,而我大华九州,不光有青州,还有燕州,云州,以后……或许还有江州和湘州。所以——你这封圣旨,就请带回去还给你家皇帝,这南安的官,我做不起。”
“你……耿刺史何出此言!”南安使者顿时急了,语无伦次地说道:“耿将军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你若是定要减免赋税,容我回去禀报皇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事……”
耿九尘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从来忠于的,是天下百姓,而非哪个朝廷或哪个皇帝。能善待天下百姓者,我自然会忠心辅佐,但对于那种只会吸民脂民膏,平时坐视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理,到了太平时节跑来捡便宜的,恕不奉陪!”
“来人,送客!——”
“不用别人,我去送就行!”张五闻言大喜,立刻一把抓住那南安使者的手臂,跟抓小鸡一般拖着他就朝外走去。
“我也去!”燕西昭也跟着上前去凑热闹,“九哥你放心,保证把他送到家,让他绝对绝对不敢再回来了!”
孟兴远见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去送客,也不知会如何折腾那位使者,心下不忍,本想开口劝说几句,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耿九尘见状,笑道:“怎么?孟院长还想留他不成?”
孟兴远苦笑着摇头说道:“微臣已经表明立场,又岂会留他。只是他这一去,那我们和南安之间的所有交易只怕都要停滞了。”
“不怕。”耿九尘笃定地说道:“若是以前的大安,或许还有那个底气断绝商路,自力更生。可现在的南安,孟院长可知,有多少人在跟我们做生意?”
“这……”孟兴远摇摇头,他虽然一开始曾经帮助耿九尘起草过招商文书和合作契书,后来因为文笔太优美高深,反而被耿九尘打回去,让楚逸另外写了篇浅白易懂的文书,推行下去。
后来耿九尘说他更适合公文和朝政事务,就将他安排在府衙处理日常政务,这些与商户打交道的事,都交给了楚逸,哪怕后来楚逸被关在学院里读书时,那些招商策略还是按照当初他定下的规矩在执行。
只是孟兴远却不知,那些所谓由楚逸制定出来的招商策略和相关文件中,有多少是耿九尘拿出来的。
而那些基础的学院之中,除了教授四书五经之外,还教人算术记账,各种手工杂艺,五行八作,几乎不论男女老幼,想学手艺的都能去学,有本事的也都能去教,只要学出来点本事的,最终都能由学院安排工作。
这些速成的工匠和账房的最终去处,就是各种新开办的工坊和商行。
这一切都是在南方豪商们的热情投资下开展起来的,短短两三年间,在北方设立工坊和开办商行的豪商,占到了江南世家和豪商的九成以上。剩下的那一成也不是不想来,而是来晚了找不到合适的进入点。
当初的招商政策,给予了豪商们大量的优惠,加上人工的优势,让他们将工坊和商行都落户在了耿九尘的辖区内,而不是在江南。
如果现在南安和大华翻脸,断绝通商往来,那么要吃亏的绝不是耿九尘,而是这些江南豪商以及他们背后的世家利益。
孟兴远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悚然而惊,不得不佩服。
就连他在内,原本也只当耿九尘是个有勇无谋的异人,虽然有一身本事,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侠客,却并不是个善于权谋的政客。那样毫不吝啬地将国库收入都流水般花在了兴办工坊和军械厂上,还给百姓修建了暖房过冬,官方出粮种出农具让百姓去开荒种地,按人头分配土地……这些在南安士子和朝廷君臣看来绝无可能的“善举”,虽然能收买民心,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可谁能想到,他这看似败家似的举动,背后竟然埋藏着这般深意。
他这哪里是招商,根本是绑架了南安那些世家豪绅在自己的战船上,他们当初投入的越多,看似丰厚的利润背后,前提是两国相安无事,甚至是大华吞并大安,而绝非大安吞并大华。
因为只有在耿九尘的治下,才能有这样优渥的政策让他们经营和发财,若是换了在南安任何一个城市,哪怕是在都城之中,兴办这样的工坊,做这样大的买卖,各个衙门口和行会,都不知要从上面扒下多少层皮来,哪里会有这里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