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半边发丝披散,半边扎起,用青玉簪束着,这是洛洛今日为他束的发。
他踏雪无痕,气息轻幽,从雪林中踏出,容色秀美,仿佛山中的妖怪。
饶是早知道少年生的好看,沈家侍卫也是愣了愣。
例行休整,让马匹恢复力气,凤至提出去旁边林中打猎。
沈家侍卫暗觉果然是随便的江湖人士。
“凤至大侠,猎得什么了啊?”一个侍卫对归来的少年问。
兰砚没理他,他抓着肥硕的兔子去找洛洛。
另一个侍卫拍了拍发问侍卫的肩膀,安慰道,“别伤心,这凤至大侠性情孤傲,只在小姐面前乖顺。”
小姐貌美,灵动娇媚,待人脾气好。
安慰着,侍卫忍不住酸溜溜艳羡道,“要是我也有他那番好皮囊就好了。”
越接近长安,戒备越森严。
沿途供行路人休憩用的驿站客舍竟然被重兵把守着,背后有多方势力,有金氏派的兵,不死心抓兰砚,也有皇上的兵,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兵。
沈熙洛见到兵卫盘查森严,念及凤至失忆,身份难以提供证明,她干脆不休整,直奔长安。
好在城门人流众多,兵卫搜查的并不仔细,带着凤至过城镇倒是无碍。
没了客舍的厨房备菜,沈熙洛近些日子的饭食越发简陋,干粮吃不惯,就不怎么吃,短短几日,脸颊瘦了些,下巴尖尖,眼眸很大,妩媚风流。
沈熙洛倒没觉得有什么,路途只剩一两日了。
肃冷白日,她肩披莲青掐金丝氅衣,站在取暖的篝火旁,灼热的火光在少女的身上铺洒碎金。
“洛洛。”少年唤道。
沈熙洛顿了顿,唇角翘起,收回烤火的纤细手指,弯着眼睛看他,“凤至,你去哪里了?”
兰砚拎着一只肥硕的兔子,望向沈熙洛时,眼底薄凉阴冷潜藏深处,桃花眼乖顺,语声干净,“洛洛,我猎了兔肉。”
沈熙洛微怔,少年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兔肉,将其放在篝火上烤炙。
不一会儿,兔肉上滑落滚烫的油滴。
沈熙洛抿唇,心不在焉。
“洛洛,你不吃啊?”兰砚问。
沈熙洛看见了少年拧断兔子脖颈,处理兔肉的过程,她胃海隐约翻涌,沈熙洛忍下腹中难受,轻声,“凤至,我不饿,你吃就好。”
她想,凤至身上有伤,吃些肉有利于他的身体。
兰砚抬眸,瞧着沈熙洛。
他垂眼,浓密美丽的睫羽弧度低落,桃花眸中的亮色暗下。
洛洛没有胃口,他本以为洛洛会喜欢。
但洛洛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细微的害怕。
兰砚瞥了眼自己沾血的袖口,心底沉下。
他做错了?
兰砚望向沈熙洛,少女肌肤娇嫩,雪白细腻,她站在篝火旁,看着他,她带着明媚的微笑。
她说她不饿,可他正是听到她肚中发出了咕咕叫,才想起打猎。
洛洛害怕他此刻的行为,为什么要装作没有事?就像那些假意讨好他的人一样。
兰砚心底迷惘,纤长睫毛在冰冷的空气中撩了一下。
“洛洛,当真不吃?”兰砚倾身,他垂目,俊俏如美玉的容色轻柔,半散的黑亮发丝从肩头滑落,青玉簪折射着篝火的光辉。
少年心中,却因不能理解感情的细腻婉转而产生了幽暗意。
沈熙洛小声,“嗯。”
凤至撕了一块兔肉,滚烫的肉香扑面而来,沈熙洛的眉忍不住蹙了下,忍不住联想到兔子被杀死的画面,沈熙洛侧开脸,避免凤至发现端倪。
兰砚的觉察力敏锐,他注意到沈熙洛的抗拒和害怕。
少年目色幽沉,他捏住沈熙洛的肩膀,隔着厚重氅衣,少女娇美瘦削的肩膀紧绷,带着无意识的戒备。
兰砚的唇动了动,指骨在少女的肩上拂动,终究是无法对洛洛做什么,低着面颊,心底说不出原因的不开心,闷声,“洛洛,你不喜欢我为你猎的兔肉吗?”
沈熙洛怔了下。
少女有点赧然,惊喜,“凤至,你为我猎来的?”
兰砚直勾勾盯着她,“嗯。”
沈熙洛忽然感觉少年的视线过分的晦暗了,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危险。
她的肩膀下意识轻轻抖了抖,细微的颤栗在少年的指骨中展开,犹如花瓣盛开。
兰砚心底翻涌着阴鸷。
沈熙洛慌张避开兰砚的视线。
她忍了忍因为兔肉而翻涌的难受。
“那我尝一尝。”沈熙洛轻轻说。
她抬手,要接住少年手中的一截兔肉,少年捏着兔肉,递到沈熙洛的唇边,他扶住她的后颈,指腹强势地按压过她的唇,兔肉塞入。
味道还是可以的。
只是,沈熙洛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她勉强咀嚼了几下,正要吞咽,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少女仿佛被呛到了,脸色浮现难受,她咳嗽着,捂着腹部蹲下。
萦绕在兰砚心底的幽暗偏执刹那消散,他慌张地扶住沈熙洛,沈熙洛的脊背贴着他的指骨,少年半披的黑发散下,桃花眸脆弱迷惘,“洛洛?!”
沈熙洛接触到他的神情,她怔忪,兔肉滑入喉中带来的恶心感消失。
“凤至,我没事。”咳嗽了一会儿,沈熙洛嗓音微哑。
兰砚的薄唇抿直,他看了沈熙洛半晌,无助迷茫。
接着,少年拎起剩下的兔肉,恹恹地说,“洛洛害怕,扔掉就是。”
“不要。”沈熙洛赶忙扯住少年的胳膊,她的指尖搭在他的衣袖上,摩挲的触感让手指轻颤。
沈熙洛耳朵微红,还是羞涩于和少年的主动接触。
她轻轻松开手指。
兰砚不懂洛洛为什么要阻止他。
她不是害怕么?
“凤至,你辛苦打来的猎物,怎能随意丢掉呢?”沈熙洛疑惑于少年怪异的反应,但凤至看着她,眼神那般紧张,那般慌张,还带着从未见过的脆弱无助,她心底柔软。
“我吃不下,你吃了就好。”沈熙洛话音轻柔,眸光灵动。
“洛洛不吃,我也不吃。”兰砚幽冷道。
沈熙洛微瞠眼眸。
凤至脸庞冰冷,他垂着眼,带着失落。
可他刚猎了兔肉回来时,剔透眉眼间带着干净愉悦,无害美少年。
沈熙洛想了想,忽然意识到凤至应该是察觉到她的抗拒了。
他竟然这般敏感,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熙洛心底泛起说不清的酥麻。
沈熙洛启唇,轻声解释,“凤至,我并非不吃兔肉,只是我常常救走山林中因人们打猎抛弃而受伤的小兽。”
兰砚抿唇,心想,洛洛这是在指责他过于残忍?
少年眼底浮涌幽暗,但看到洛洛,他眸色变得乖顺,耐着心听下去。
沈熙洛告诉兰砚,她从未见过猎物被剖开的样子,所以感到了不适。接着,沈熙洛与兰砚说起她救过的小兽。
篝火旁,少女抱膝而坐,氅衣拂雪,她侧首看着单膝屈起坐在她身旁的兰砚,不紧不慢说,“乌云盖雪是我养的猫,留在了沈家宅中,它是我救的第一只受伤小兽。”
“后来,我救的小兽大多在痊愈后放回了山林,它们大多很喜欢我。”
兰砚心想,他难道也是洛洛救的小兽?等他的伤好了,洛洛就会把他放归?兰砚眼底古怪,心尖掠过惹人注意的揪痛,他怔怔凝望洛洛。
沈熙洛眼中,少年无辜,安静地听着她的话语,一双桃花眸多情,诱人,却透着难言的乖顺。
沈熙洛指尖窜过酥麻,她握了握手指,告诉兰砚后来她再也不能救小兽了,阿兄让侍女们看着她,因为她最后救的幼狼在痊愈后撕咬了她一口,害得她高烧许久,吓坏了沈子骞。
兰砚撩眸,漆黑眼瞳带着异样,野性阴鸷,他冰冷道,“野狼本性冷血,无药可救。”
沈熙洛摇摇头,“凤至,我其实从未生气,它幼小,本不应该出现在山脚道路上被我捡到,是有人伤了它,但没有将它带走,没有将它当成猎物,抛下它,把它丢到不属于它的世界。”
沈熙洛不是什么小兽都救,她知道鹰抓兔是林间常理,她只救被人类所伤却不予理会的小兽。
兰砚顿了顿,盯着沈熙洛,声音沙哑,“它身上没有价值,所以被丢下了,自生自灭,很正常。”
“旁人给予了它痛苦,我不能见死不救,它本不该受这样的痛苦。”沈熙洛眨眨娇丽的眸,篝火的光辉氤氲着明媚华光。
兰砚的唇抿紧,冷硬道,“可它伤了你,洛洛,你不怕么?”
“只是它。”沈熙洛轻柔说,“若我还能继续救小兽,我会小心一些,但我不会害怕。”
猛的一阵寒风吹动篝火,火光剧烈摇曳。
沈熙洛下意识拢了拢氅衣,下巴娇美。
“那我呢?”少年低哑质问,犹如暗夜中的一道惊雷,“洛洛看我,就像看那匹野狼么?”
不仅如此,她救的不是尚未成长的幼狼,而是伪装成弱小,恶劣欺骗她,占据少女温暖的狼王。
少年黝黑的桃花眼灼热,紧紧盯着沈熙洛,沈熙洛心跳作响,血管中流动着异样,浑身颤栗,她怔了怔,下意识否定,“凤至,你们不一样。”
沈熙洛想了想,认真地说,“凤至,你一直在帮我呀。”
“庄嬷嬷欺负我的时候,你帮了我。我房中的水凉了,你帮我换了热水......你救了我,保护着我,方才还为我打猎,不想让我饿着。”
沈熙洛轻轻地数着他的好,在她眼里,少年乖顺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