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珠缓了好一会走进来,在外室的珠帘边探出一个脑袋,“我二哥哥找你算账了没有?”
阿滢揉着被掐疼吻疼的侧脸和嘴唇,越发不想说话了。
商濯夜里没回来。
他派了手底下的人过来传信,刑部要审人,走不开,让她用了晚膳早点歇息,特地吩咐涣月盯着她吃药。
刑部的大牢灯火通明,刘家牵扯的人已经被铲除了大半,许多人嘴硬异常,不肯透露一丁半点相关,甚至有一部分人,头一日被捉进来,后一日撞墙自尽。
“殿下,传信的人已经回来了,迟姑娘那边您放心。”
昭潭不知道有什么好回信,府上高手如云,迟滢在府上能有什么事情?还有淳安公主陪着解闷。
“你让人去查皇宫内的池潭。”
“若是发现密道,设立机关,派精锐留守,做得隐蔽些,不要打草惊蛇。”
“是。”昭潭领命去办。
刘家牵扯的人已经快要被打下来了,商央穷途末路,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上次的信送出去到现在,他依然在谋划什么。
左不过是为了权势富贵,冲着龙椅而来。
皇宫已经布置妥当,下狱的朝官如此守口如瓶,想必是明白了商央的后招,笃定他的谋算会成功,所以才会心甘情愿趋之若鹜。
太医说蛮女体内的寒气是夜游所致。
夜游?
汴安皇城戒备森严,商濯之前一直在想,她纵然迷晕了身边的人又是怎么离开椒房殿的?
纵然蛮女的手上有他的玉佩也不可能一路通畅无阻。
那段时日她一直去藏经阁看汴安皇城的书目,就算是知道了椒房殿去往长信殿的脚程,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夜游...手札...
从工部里揪出刘家贪污的人,贪了那么多国库拨给修筑皇宫的银钱,表面上还不被发现。
商濯想到了汴安皇城的密道。
夜游,关键在那个游字,太医的话提醒了商濯。
阿滢来葵水的这些时日,商濯忙于朝政都没有回来。
她原以为是商濯气狠了,故而不回来。
商珠跟她讲道,“你不知道二哥哥帮父皇办事,清查了许多官员,好多人都下狱了。”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纷纷有那些人。
“都是因为贪污么?”刘家查了那么久,还没有查干净,这桩贪污案真是够大的。
“牵扯盛广,处理起来自然麻烦了。”商珠说道。
阿滢哦声,半响留意到商珠的脸色有些奇怪,便问她怎么了。
“说了你也帮不上我。”她垂着眼皮,转着眼珠子道。
“便是帮不上什么忙,公主说出来心里也能畅快些许。”
商珠让侍女屏退周围的丫鬟,放下手中的双陆牌,还没有开口已经垂头丧气了,“你知道吐蕃王子向我父皇求亲的那事么?”
阿滢点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汴安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那会子听灵珠说,还有人在街头巷尾编了一个谣曲,就唱商珠和吐蕃王子的姻缘。
可这件事情商濯不是已经替她摆平了么?
眼下她愁眉苦脸什么?
“难不成吐蕃又朝公主求亲了么?”
商珠摇头,“母后不想丢弃与吐蕃的联姻,在汴安没落士族当中挑了一名女子收为义女,又请了父皇封为郡主,保媒拉线,她正和吐蕃的王子相看中。”
“相看不成功?还是...公主回心转意了?”阿滢小心猜着。
“本公主怎么可能回心转意!”商珠叉腰拨高声音破口道。
阿滢眨巴眼,“......”
“那是因为什么呀?”她着实想不出来了。
“两人相看并不是很成功,我让侍女买通了母后身边的宫娥给我传递消息,吐蕃王子总是有意无意拿那名女子与我比较。”
阿滢有些懂了,便是那位吐蕃王子不满意皇后给他相与的人,心思始终在商珠身上。
“你害怕吐蕃王子相看不成,转而又来找你?”
商珠点头,“是。”
“我虽然在二哥哥府上躲了一些亲近,可我听说他还是源源不断往我的公主府送东西。”
阿滢明白商珠的顾虑了,吐蕃王子对她的念头没消,若是相看不成功,皇后说不定会来劝她。
不过,她听听就罢了,皇亲国戚的家事,她插不上手。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商珠长长叹出一口气,把小几上的牌面伯拨来拨去,弄得很乱,“母后当初为了拉拢沈家登上后位,让二哥哥和沈小姐定下姻缘,为了巩固在宫中的地位,又让两人成亲。”
“出了那档子事情以后了,和沈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僵了,没有沈家的助力,便让我去和吐蕃联姻...”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迷起来,阿滢再偏头一看,她已经哭了,正悄悄擦着眼泪。
阿滢不会安慰人,给她递了帕子,又让涣月把蝴蝶酥给拿过来,她没记错的话,商珠很喜欢吃这道糕点。
果不其然,递到眼皮子底下,已经端着瓷碟,边吃边哭了。
咬得很重很大口,好像把糕点当做她讨厌的人。
等她吃了一两块,擦了擦眼泪,扭过脑袋凑到阿滢跟前,“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阿滢心里警铃大作,“什么?”什么事情能让汴安最受宠的小公主,对她一个没权没势的民女用上求字?
“你让二哥哥把吐蕃的王子给弄走罢。”
第55章
“我?”阿滢险些以为她是在说笑了。
“公主未免太抬举我了, 吐蕃王子何等身份,仅凭我一己之力去劝说殿下把他弄走?”阿滢说完这么话都忍不住要笑。
这怎么可能呢?商濯不可能听她的话。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商珠眼泪朦胧。
阿滢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如何会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莫不是哭得太伤心, 眼泪倒灌进了脑子。
“二哥哥向来疼你,你若是开了口, 他说不定会考虑考虑。”商濯还在跟她讲。
阿滢长叹一口气,不想反问商珠什么地方看出商濯疼她了?“我与吐蕃王子历来没有交集,贸然开口, 二殿下会怎么想?”
是, 蛮女若是直接开口, 求情不成, 倒叫二哥哥醋意横生, 那可不好办了。
商珠想到这层厉害, 吸着鼻子小声哭泣。
阿滢见她哭得梨花带雨, 眼皮揉得红肿,依然不肯停下来,整个人静着声音, 眼泪珠子掉得噼里啪啦。
一时心有不忍, 让涣月重新拧了干净的帕子来, 又端了新糕点,叫她尝尝,或许用些东西会好一些,至少先止住了她的哭声才是。
可她到底低估了商珠心中的难过, 她只接了帕子,糕点看都不看一眼, 照旧在她的面前掉着眼泪。
一朝娇贵的公主在面前哭得厉害,若放在以往,两人没有半点交际,凭借着商濯对她的多番奚落,阿滢定然眼皮子不撩一下,说不定还觉得她活该。
可眼下两人寄居一方屋檐下,好歹共处了不少日子,见她哭得伤心至极,阿滢到底不能佯装无事发生,便偏头凑近,给她拿了一块芡实糕。
“或许有别的办法?”
商珠就是想磨她的口风,目的达到了,接了阿滢递给她的芡实糕,“你说还有办法?”
阿滢,“......”随口说说的话而已,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办法?
“自古天无绝人之路,公主身份尊贵,将来一定会有好的姻缘。”
“姻缘?”商珠看着手里的芡实糕,“我们年岁相若,你早早跟了二哥哥,我却没有着落,婚事始终悬着。”
阿滢听着她的话茬,忍不住在心里驳斥:若是有得选,她才不乐意跟着商濯,没名没分养在院子里,算个什么事?丫鬟们只看她眼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不明白日后的苦短,人人都说她得了商濯的青眼是好命。
商珠受了委屈尚且能找人哭诉,她要是找人哭,传到了商濯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被斥责惩罚。
“......”
“公主想成亲了?”阿滢忽略前半段话茬,转而问她后面。
“你说我要是选了驸马,那吐蕃王子就不会再纠缠我了,母后比如那也不会再抢人所难。”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阿滢惊道。
商珠却咬着唇没有多说什么,阿滢见她支支吾吾的情态,试探问道,“莫不是公主有了驸马的人选?”她可不敢问商珠的心里头是不是有了人,怕她羞恼,又拔高音量呛她一回。
“...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好半响,商珠点头道。
她也不哭了,取了帕子擦眼泪,适才哭得好厉害,眼睛红肿不堪,瞧着好生可怜。
不过,阿滢让涣月去找一些冰来,用巾帕裹好,给她敷敷眼睛,涣月办事情极快,很快就来了。
商珠也怕被人瞧见了不好,万一夜里商濯回来问缘由,她答不上来一二,反而坏了事情,败掉她心里的打算,老老实实接了冰帕子敷着眼睛。
“是何人?”能得商珠的青眼?阿滢有些好奇,追问道。
“他..不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不过是个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难怪商珠不敢说了,只怕皇后那关过不了罢!皇后疼商珠,却更好颜面,商濯成亲,她都要把门第挑得很高,才能与之匹配,商珠择选驸马,她必然也会找位高权重的人家。
无怪商珠一整日躲在商濯的府上不肯回去了。
她话说到这份上,窥见旁边的蛮女开了个头随后一字不吭,商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主意,弯子绕得不大熟练,商珠索性直言,“不如,你帮我去求求二哥哥...”
听到那个帮字,阿滢心神一跳。
商珠还真是敢跟她开口,前头让她跟商濯说把吐蕃王子给弄出汴安,眼下让她插手她的婚事?
别的暂且不提,若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她必然少不了一顿收拾。
“公主实在太看得起我了。”她忍不住嗤笑,“我人微言轻帮不了公主这样的忙。”阿滢直接拒绝。
“你怎么帮不了?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商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