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十分自信能够拿捏江月,没想到江月只复杂的望了他一眼,而后转身面向宾客。
  江浪顿时涨红了脸。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江月定了定神,手心渗出了冷汗,但还是平静温和的开口了:“诸位客人对不住,月儿来晚了。”
  原来是道歉。
  这样也没错,毕竟今日到的都是贵客,留下一个知礼数的印象也为江家添光。
  江浪松了口气,好心的递上台阶:“无妨无妨,都知你身体不适,快过来吧。”
  江月却依然不理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本来可以早一些,但被一些事情耽搁了。按理说天大的事也比不上父亲的生辰,可这些事情容不得我忽视。我查了,现在查清楚了,月儿认为有必要请诸位听一听。”
  江浪倏地瞪大了眼珠,几乎脱口而出道:“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切莫冲撞了贵客!”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既然月姑娘想说,我们就当乐子听一听。”
  “都说月姑娘知书达理,想必不会说出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话,若真有,那也是旁人做得太过,她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是啊是啊,月姑娘请讲吧。”
  吃瓜这种事,不论阶级不论时代,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精神娱乐活动。宾客们再贵也乐于看一看热闹,反正倒霉的又不是他们。
  江浪心底陡然升起一阵不安,妄想用眼神警告江月,没想到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清瘦高挑的倩影——对方连交流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到底要说什么?!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江月微微抬高音量,呼唤道:“可以进来了。”
  这时大家才发现,门边一直站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男子入场,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此人虽然满身破烂、面露沧桑,但有一双锐利的眼眸闪烁着星光点点。他的身量很高,体态从容,随便哪个人出来看都会觉得命带不凡。
  慧心冷冷开口:“月丫头,你在父亲的生辰宴带外男入场是什么意思?”
  江月强迫自己盯着慧心的眼睛,缓声道:“他是公羊家唯一的后人.....”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公羊家?就是那个满门流放洹宁塔的公羊家?”
  “据说洹宁塔瘟疫横行,去的人无一生还,怎么还会有后人.......”
  “的确如此,前年公羊氏获准入京,名单上分明空无一人......”
  江月静静的等他们讨论,直到声音逐渐削弱,她才继续开口:“有些事情我说不出口,还是请他讲述。我想......向父亲讨个公道。”
  江浪顿时直起了身,刚要开口,却对上那位公羊后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凉、锐利,好像一把寒冰制成的利刃捅破他的胸口,他竟一时不敢出声。
  公羊后人阖了阖眼,随后开口——
  “公羊一脉为朝堂疏通天下商易,世代繁荣昌盛无穷无尽。但我们知道树大招风,每代都留下一分家业,置于青山石洞,有盘龙石锁镇守。这份家业是家破后的傍身钱,石锁的钥匙在唯一的遗孤手里。”
  说及此处,他抬眸看了一眼冷汗直冒的江浪一眼,一字一句道:“公羊家的遗孤,便是你们口中的海棠娘子。”
  这句话犹如一颗巨雷炸入平静的湖泊,宾客们先是沉寂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海棠娘子竟然是公羊家的遗孤?!这怎么可能!!”
  “她若有如此庞大的傍身钱,何至于落入乐坊,成为人尽可欺的乐子?”
  “不对,海棠娘子被江府抬进门做小妾,那这些钱......”
  公羊后人不等他们讨论完,自顾自的往下说:“江浪硬从乐坊抬走海棠娘子,要了她的石锁钥匙,拿了她的千万黄金,却没给她一个善终。实在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恶心至极。”
  海棠娘子的死不是秘密,称得上江府唯一的丑闻。
  她死在大雪纷飞的腊月,那晚江府正开门迎客,瘦得仿若一张薄纸的美人为客人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满天的白羽纷飞,刮乱了所有人的眼睛,她倒在一片白雾中,美得不可方物——从此成为绝唱。
  尚书侍郎的小妾充作舞姬悦客也就罢了,那身形模样,显然数日不曾进食,可想而知名动京城的乐子在江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众说纷坛之际,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的男子突然出列,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绸缎长袍,整齐的胡须和一丝不苟的束发让他看起来极其不好相与。
  “文玉。”宋长安远远望着此人,忽然开口。
  江渔皱眉:“他是谁?”
  宋长安想了想,说:“谏院的侍郎史,嗯......挺厉害的人。”
  江渔压了压眼角:“怎么厉害?”
  宋长安笑了笑:“严于律他人又严于律己,朝会怼着官家骂。”
  怼着皇帝骂?
  当今圣上可不是什么明君,九族不要了?
  宋长安看出他的疑惑,替他倒了杯茶,继续说:“他是科考上来的,三代贫农,家中只有一位跛脚的母亲——老人家十年前也因病去世了。”
  “妻子儿女呢?他看起来跟江浪差不多年纪,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吧?”江渔还是不解。
  宋长安轻轻摇头:“他至今未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