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立刻开门出去,循着声音赶到大厅,只见一辆别克车横在大厅中,从周围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变形的大门不难看出这车是加足马力朝着大门冲进来的。别克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完全碎裂,驾驶座上的男人趴在方向盘上,头上开了个巴掌大的洞正汩汩流着血。
离得近的小警察想上前查看情况,可刚碰到门把手,就被一阵热浪掀翻。那辆车自爆了,不光车体被烧得面目全非,还连带着炸伤了在场的几个警察,现场一度非常混乱。
陈奇正帮忙灭火,突然被人拉着袖子拽出人群,是他的徒弟尚好。尚好急匆匆地说:“师父,副局长让你去一趟!”
“没看见老子救火呢?滚一边去!”陈奇是个暴脾气,一把推开了扯着他的尚好,抱着灭火器再次冲进了人群,直到大火熄灭之后才拖着发软的双腿坐到一边休息。陈奇将裤腿挽起,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喘着粗气。
“师父。”尚好走过来,将装着凉白开的塑料水壶递给陈奇,随后蹲在陈奇身边。
陈奇旋开盖子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随后转头用上臂的衣服蹭了蹭嘴边的水渍,问:“你刚才找我什么事来着?”
“是副局长找您,说有急事。”尚好说道。
“行,我去了,你留下帮着把这打扫一下。”陈奇说完将水壶还给尚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就向楼上走。
“师父!”尚好叫住了陈奇,满面纠结道,“您就这样去啊?不然先回宿舍换身干净衣服吧!”
陈奇闻之吸了吸鼻子,说:“见那老头没那么多讲究。”
副局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陈奇开门就不禁被呛得倒退几步,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脸前的烟雾,直接冲到窗前将窗户敞开,顺带着将头伸出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等烟雾全部散去,陈奇才抱怨似的开口:“师父,医生不都让你戒烟了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老人冷哼一声,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熄,烟灰缸内已铺满了香烟蒂。
“行,那你说,找我来干嘛?”陈奇说着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倒也不客气,直接挑了桌上果盘里一个香蕉扒开吃起来。
“混球。”老人见状笑骂道。他叫于十八,镇北市公安局老刑警队长,已过耳顺之年却依旧坚守在警察岗位,耳不聋眼不花,只是烟瘾极大。
于十八年轻时是当兵的,后来复员分配到了警局当刑警,陈奇、黎勇、郑建辉,彭建敏,ʝʂɠ包括现在的省厅厅长郭为民等一众优秀刑侦人才都是他的得意弟子。
“接到报案,期货大厦发生了爆炸,当场死亡4人,重伤8人。”于十八面色凝重道,“派出所去现场勘察之后反馈说,怀疑和局里刚刚的爆炸案是一人所为。”
“期货大厦?”陈奇有些诧异。期货大厦是当时镇北市中心商业区的标志性建筑,镇北市人们节假日吃喝玩乐的首选地,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作案,案件性质极其恶劣。
于十八点了点头,道:“上面商量过了,决定立刻成立专案组并案侦查,你做组长,从刑警队选五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务必早日破案。”
9.30恶性爆炸案专案组就此成立,陈奇看着手里卡着红章的文件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这两起爆炸案也让整个镇北市人心惶惶,电视台、广播每日都在播报这起案件,走在街上也能听到市民对于案件的讨论。
陈奇顶着多方压力进行了为期一周的细致调查,可七天过去了,案件非但没有丝毫进展,反而嫌疑人主动给警局打来了电话。电话中,嫌疑人透露近期将会进行随机的汽车炸弹事件,并在电话的结尾报出了三个车号,经调查,这三辆车都是同一出租公司下的出租车。
陈奇不由得将重点放到出租司机身上,可摸排后并未有任何发现,三辆车也被专案组留下检查,结论是并没有什么炸弹。专案组众人都认为这通电话不过是恶作剧罢了,但直觉却告诉陈奇没有这么简单。果然在两天后,第二个电话打来了。这次对方留下了一个地址。
陈奇带人马不停蹄赶到地址中的居民楼,对周围进行了封锁,却发现这又是凶手设计的诡计。破门后,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桌上几张冲洗好的照片,照片中是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尚好。
一天前,尚好主动请缨出去走访调查,但半天过去却始终没有与陈奇联系,打电话也没人接听,直到今早,陈奇收到了尚好发来的短信,短信中说他手机没电了,目前很安全。但从现在的情况看,那时候很有可能尚好已经被嫌疑人挟持,短信也是嫌疑人发出的。
陈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过其他几张,他迅速分析出尚好被囚禁的地点是镇北市郊外的一间废弃工厂,于是立即朝那里赶去。但不知怎的,陈奇自己的车子开到半路爆胎了,他只得让其他人先行前去,而自己借了路边一个路人的自行车。
等陈奇赶到工厂外时,专案组其他人已经在解救尚好了,陈奇远远看到还能自主站立的尚好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依稀听到了倒计时的滴滴声。
还没等陈奇反应过来,瞬间就被一股热浪掀翻,那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硝铵炸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把他甩出去近十米。在陈奇昏迷前的一刻,看到的只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三个月后,陈奇拄着拐杖站在专案组众人的墓碑前,他不顾黎勇的劝阻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墓碑上崩溃大哭。后来陈奇离开了刑警队,在辖区派出所工作,再后来因为腿伤复发做了多次手术,不得不提前退休修养。
而当年的930恶性爆炸案也成了陈奇心里一块永远的心病,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死前亲手抓住那个凶手。
第72章 医疗事故
“别睡了,来案子了,去会议室。”王思睿说着推了推脸上盖着报纸,睡得正香的张珈凯。
尚未睡足的张珈凯一手抱着笔记本,一手拿着咖啡,边走边大大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啊,太困了。”
重案组到齐后,黎勇还是先说了些车轱辘话,又唠了唠家常,半个小时后才切入正题,给重案组介绍起了案情。
本月四日,在镇北市中心医院发生了一起。受害人张麒,19岁,经贸学院大一学生,上月二十八日凌晨遭遇车祸,右腿股骨严重骨折,多方会诊后于入院两天后进行了股骨置换手术,手术过程顺利。
但术后检查时医生发现张麒新更换的骨水泥型股骨与断裂股骨连接处有异样,经过二次手术,医生发现置换的股骨中居然含有三硝基甲苯,这是一种爆炸性晶体,也是制作炸药的主要成分。
而伪造的股骨经过特殊处理,外层喷了一层钙质膜,重量和光泽与真骨头完全相同,所以医生在手术时也并未发现异常。至于那截假的股骨,因为不是正规厂家生产,没有编号,查不到具体的来源。
“张麒?听着怎么那么耳熟?”黎筱泷翻着资料喃喃道,她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一下想不起来了。
“镇北市教育局局长的儿子。”孙赟提醒道。
“我说呢,就是那个去年骑摩托撞人逃逸还被判无责的那个?他爹还没下台?”张珈凯喝了口冰咖啡说。
这时,黎勇清了清嗓子,冲陈瑞成使了个眼色。陈瑞成在桌下踢了踢张珈凯,示意他小心说话,随后起身给众人分配调查任务:“张珈凯你去查一下伪造股骨的来源,目前来看很可能有人在从事非法医疗器械的生产;韩法医对股骨里的填充物质进行调查;前程和筱筱去了解一下张麒的人际关系,把有犯罪嫌疑的人员筛选出来,整理一份名单;我和孙赟去询问张麒和主刀医生。思睿你和辖区民警配合查一下医院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离开警局后,张珈凯沿着马路走了五六分钟,推门进入了一家网吧。染着绿毛的前台小哥见张珈凯进来赶忙迎上前问候:“凯哥,您怎么有空来了。”
“刘忠愿在吗?”张珈凯插着兜四下环视了一下网咖大厅,说,“找他有事。”
“在在在,在办公室。”绿毛点头如捣蒜。
张珈凯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轻车熟路地上了网咖二楼,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颇为礼貌地敲了敲。
“进。”门内传出浑厚的男声。
张珈凯进门,只见沙发上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正斜躺着看美女杂志。男人梳着大油头,脖子上戴着拇指粗的金链子,颇有暴发户的气质。
此人就是刘忠愿,今年二十六,是镇北市有名的混混头子,也是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从小学了几年武术,自称是镇北市第一拳手,大学的时候经常干些抢钱的事,被警察处理过好几回都不顶事。
后来张珈凯知道了,和刘忠愿在拳馆单挑了一局,把刘忠愿打得心服口服。第二天刘忠愿就洗心革面,穿得人模人样去和他收过保护费的店铺道歉,之后去职校老老实实读了几年计算机,毕业后开了个网咖,同时手下也掌管着镇北市大部分的小混混,消息灵通,在道上的地位也不低。
“凯哥!稀客啊,快坐。”见来人是张珈凯,刘忠愿立刻起身将他迎到了老板椅上座,紧接着上了一根大中华,笑道,“您这一来,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啊!”
“找你有点事。”张珈凯咬着烟蒂,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摆在桌面上,问,“你知不知道咱们市有谁在从事非法医疗器械的制作?案子里有个伪造的股骨还查不到来源。”
“凯哥,这可是犯法的行当,我手下的兄弟们可绝对不干。”刘忠愿急忙说,“不过这道上鱼龙混杂,难免有那些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人,你这照片先放在我这,我立马让兄弟们去查,我查到什么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
张珈凯闻之点了点头,将烟蒂按在桌上的烟灰缸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过段时间我们局里要给乡村小学捐一批电脑,你不表示一下?”
“这你就放心吧凯哥,我听说这事,肯定办的妥妥的。”刘忠愿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说。他虽然长得凶,但打心底里是个善良的人,经常给敬老院幼儿园捐一些设备,做点好人好事,还获得过镇北市的好人称号,算是个小小的慈善家。
经过一整天的调查,重案组几人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吃过晚饭后,七人便聚集到办公室分享手中现有的信息。
“这是一截骨水泥型股骨,长度37.8cm,净重406g,外观无异样。在股骨内壁含有5g左右的爆炸性晶体粉末。另外在连接处发现了微量的氧化铁残留,这说明制作股骨的地方附近有可能有赤铁矿。”韩荔彤将打印好的检查报告给大家分发下去,说道。
“我和派出所的同志把医院的监控都筛查过了,发现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很可疑,这辆车在张麒住院期间频繁出现,但医疗事故的消息报道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车牌照是伪造的。
路过摄像头的时候驾驶员刻意拉下了遮阳板,看不到ʝʂɠ脸,如果想揪住这条线索,只能请交警协助,看看全城的监控了。”王思睿说着拿起遥控器按了按,大屏幕上遂出现了几段监控录像。
“我回头和朱超联系一下,看他那能不能出人手。”陈瑞成说完将这条信息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因为张麒还是个学生,所以社会关系相对比较简单,就算有矛盾,也都是同学间小打小闹,根本不至于以这种方式来报复。”黎筱泷滑着转椅到白板旁边,把几张人物关系图贴了上去,说。
正在此时,张珈凯的手机传来了新消息提醒,他说道:“刘忠愿查到伪造股骨的人了,明天一早他会带着过来。”
第73章 自首
第二天一早,刘忠愿就早早的把人送了过来。那男人也倒是老实,还没等陈瑞成问什么,就已经交代的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有手有脚的,非干犯法的事。”王思睿合上手里的本子不禁感叹道。
“这个孙凯脸色发青,头发有先白的迹象,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臂上有浅淡的瘢痕,再加上他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在吸毒。”孙赟说着从门外走进来,“目前看他意识还算清醒,应该是刚沾上没多久。”
“嫌疑人的身高在178至182之间,体型较瘦,五十岁左右。由于嫌疑人对自己进行了伪装,孙凯只能看到他的眼部,这是鉴证中心林隽老师根据孙凯所说还原出的嫌疑人画像。”黎筱泷将画纸递到了陈瑞成手里,说。
陈瑞成举起画像仔细端详,突然觉得似乎在哪看过这双眼睛,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他喊了一声张珈凯,问道:“你看看这人。我总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之前被处理过?”
张珈凯叼着还没嚼完的半根鱿鱼丝上前,拿过画像看了一眼,很快便认出了:“这不是龙潺吗?咱们系最年轻的教授。”
“龙潺......”陈瑞成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逐渐回忆起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龙潺,镇北市刑警学院的一名教师,主教犯罪心理学,是侦查学专业最年轻的正教授。当时他的课是一百人的大班,没办法每个学生都关注到,但龙潺却格外青睐陈瑞成,经常叫他回答问题,有什么实践机会也都先分给陈瑞成。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陈瑞成自身能力优秀,还有一个原因是系里大多数老师都知道陈瑞成是陈奇的儿子,陈奇在镇北市警察界也是鼎鼎大名,于情于理总要照顾一些的。
“不过要真是龙潺,他干嘛和王麒过不去?怎么看他们两个都八竿子打不着吧。”张珈凯就势坐到了陈瑞成办公桌一角,疑惑道,“没有动机啊。”
“有没有动机查了才知道。”陈瑞成起身穿上外套,说,“跟我去找他一趟。”
从毕业那天算起,这还是陈瑞成和张珈凯时隔多年第一次再回过学校,两人走在校园里,只感觉熟悉又陌生。进入教学楼,入眼就是墙上的优秀毕业生名单,陈瑞成、张珈凯、黄子木都名列其中。名单中的照片用的还是当初入学时统一拍摄的证件照:
陈瑞成穿着一件白t恤,留着有点非主流的斜刘海,较现在要胖一些;张珈凯高考后放纵地染了个红毛,等到被录取时褪色成了骚黄色,没办法他只能跟着父亲花五块钱在楼下理发店爷爷那里全剃了,入学的时候张珈凯头发才长出两三厘米,直直朝天炸着,看上去像个刺猬。
“这小子真是,这么多年还长这样。”张珈凯指着黄子木的照片,笑道,“娃娃脸就是好。”
陈瑞成笑道:“你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保安大叔拦着子木不让进,说让他回去好好学习,高考好好考总能进警校的。”
“我当然记得!当时那小子的别提脸色有多难看了哈哈哈!”张珈凯也想起了当时诙谐的一幕,忍不出笑出了声,“那个保安大叔拿着学生证和他的脸对比了好久,硬是不敢相信他是大学生哈哈哈。”
此时办公室里的黄子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奇怪道:“谁在念叨我吗?”
龙潺此时已经升到了副院长的职位,办公室自然也换了,陈瑞成问了几个同学才找到位置。落座后,陈瑞成先寒暄了几句:“龙教授您好,我是镇北市公安局重案组组长陈瑞成,这位是张珈凯。之前是您的学生。”
“哦我记得,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龙潺笑着回答。他穿着件白色衬衫,搭配上无框眼镜,完完全全是儒雅才子的形象。许是因为保养的很好,已过五十的龙潺完全没有老态,只是眼角有几丝皱纹。
“您过誉了。其实这次我们来找您,现在我们经手的一起案子需要您的配合。我想知道上个月二十八号您在干什么。”陈瑞成将话题引到了正题。
“双数日我没有课,在家里睡觉。”龙潺回答道,“就我一个人。”
之后陈瑞成又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都被龙潺巧妙的拆解了。对于每个问题,龙潺既不给出明确的否定,又不直接承认,只是扔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就是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却叫人找不出破绽。
龙潺深耕犯罪心理学,他熟知警察的问询技巧,并有足够的自信叫警察抓不住自己的把柄。确实,现在重案组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一张局部画像,根本没办法直接证明龙潺和这个案子有关。
陈瑞成和张珈凯刚回到警局,朱超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通过交管部门不懈的追踪,最终确认那辆白色的面包车最后开到了郊外的一处度假别墅,别墅的户主正是龙潺。
“我跟你说老陈,你这次必须得请我大吃一顿!老子就因为给你查这个破车,放了我对象鸽子!现在都没哄好呢!”电话那边,朱超义愤填膺道。
“行行行,等我这案子结了第一时间约你。”陈瑞成无奈回答,末了还不忘八卦一句,“对了你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我给你随个大礼。”
“这可是你说的,我录音了别反悔。”只听见朱超一阵爽朗的笑声。
突然,黎筱泷匆忙冲进办公室,喊道:“成哥!”
张珈凯见状立刻起身给黎筱泷倒了杯水:“你慢点,缓缓再说。”
黎筱泷仰起脖子灌进去大半杯,喘了口气,说:“有个叫龙潺的人来了,他说他是王麒案的嫌疑人,而且点名要求要见你。”
“龙潺?我们上午去找他的时候他不是还撇清关系?怎么现在倒自首来了?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张珈凯皱眉道。
陈瑞成摇摇头,他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74章 审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