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间门边,看到屋内笑颜明媚的男人,小林深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走了进去。
“小深,把门关一下。”余金宝转身寻找什么东西。
小林深犹豫,“为什么要关门?”
余金宝一怔,转头看他,随后无奈一笑,“你果然还是不信任爸爸了。也对,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没资格求你原谅。”
“……”小林深攥紧拳头,没有回应。
“只是,小深你想,如果爸爸真的要伤害你,在哪里都可以做到,不是吗?”余金宝试探着问,“为什么非要让你走进这个房间?为什么非要让你关门?”
“……”
“小深,哪怕是赌博,也是最后一次。爸爸没喝酒,你试着相信爸爸,好不好?”
小林深指节攥得发青,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松开手,转身,关上了门。
好在,确实无事发生。
洗衣房深处的余金宝朝他伸出双臂,“来,爸爸好好看看你。”
小林深的脚步徘徊许久,才艰难地朝余金宝走去。
幸而,依旧无事发生。
余金宝的手臂停在小林深的肩头,柔声问:“可以给爸爸一个拥抱吗?”
前两次的试探,已经稍让小林深卸下心防。
孩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舔着嘴唇,心里反复挣扎,才点头同意。
看见孩子同意,余金宝露出满足的笑容,随后温柔地将小林深拥进了怀里。
与父亲久违的拥抱,令小林深眼眶发酸。
小孩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感受着与记忆相同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愉悦。
突然,小林深的眸光暗了下去。
他看到了父亲身后的地板上,盘着一卷腕大的麻绳,和数个空针管。
小林深身体一颤。
这颤抖被怀抱着自己的父亲感应到,那双大手径直控制住了他。
小林深感到全身火辣辣地烧起来。
而被父亲触碰到的皮肤,就是燃烧的火源。
后来的事,小林深也记得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父亲过程中碎碎念的声音:
“小深,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爸爸只能这样获得快乐了,爸爸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这个家,你忍耐一下。”
“你不会受伤,不用住院,只要被针扎一下,连伤口都不会有。”
“爸爸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这种让你信任,再将你辜负的感觉……”
“小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因为有你,爸爸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小林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死掉。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再也不会相信那两个人。
无论如何都不会。
当晚,小林深带着一身几不可查的伤口,从二楼窗口系床单逃脱,避开监控视角,跑出了社区范围,连夜逃向书院。
等他上山时,天已蒙蒙亮。
余溪河恰好从院门出来,携一位老友在山路上散步晨练。
小林深喜出望外,本想上前相认,却听见师父说:
“对啊,那孩子在新家过得很好,我非常放心。”
一句话束缚住了小林深的手脚,让他不受控地躲进林中石后,听着二人的对话。
那老友说:“这算不算你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当然!”余溪河毫无犹豫,“毕竟我这个岁数,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得知他有个好去处,我哪怕就这么撒手人寰,也能安心了。”
师父和那老友渐行渐远。
小林深扶在石后的手渐渐垂落,一颗滚烫跳动的心也随之渐冷。
对啊,在那边,我能生活得更好。
而且师父也可以放心,还能时不时拿我炫耀。
只需要支付一些酬劳,就能换来那么好的条件。
就像大人领工资需要付出劳动一样,我只要忍耐就好,忍耐就是我的工作。
小林深起身,手掌摩挲着自己的手臂,重新下了山。
奇怪的是,这回,掌心无论如何摩挲,手臂的体温都没有回升。
小林深察觉到,这是自己第三次失望。
可悲的是,他这次居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对什么失望。
……
放弃了逃跑,却没放弃自我保护的可能。
那之后,余林深没有停止过对证据的收集。
他先是取出私攒的零花钱,将它全部用来雇佣一个中年大叔伪装监护人。
余林深带人来到自己当时就诊的私人医院,托大叔帮忙打印当时的病情和诊断结果。
大叔进了医院忙活了好久,可等出来时,却是两手空空——
“孩子,你该不会拿叔叔开涮吧?医院说根本没有你住院的记录。”
大叔挠着头,表示疑惑。
余林深却目瞪口呆,比大叔更加诧异。
这间医院怎么可能没有记录?住院的一系列事件就发生在一年以内!
那濒死的体验,两场大型手术,后续的数轮治疗,全都真实发生过!
他身上那些正在靠药物淡化的疤痕就是证据!
原地一阵混着消毒水气味的风袭来,让他大脑逐渐清醒。
余林深开始想清楚了。
医疗记录的消失,还能是出自谁的手笔?
是谁想要隐藏他曾受过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