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舟在那之后单独找了她出来喝茶。
  “我记得问过你,你说喜欢过。”裴雪舟谈吐依然从容,只有紧紧锁住梁爽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紧张,“我不在的这几年里,你变化很多。就算你已经给过我一次答案,我还是想问,现在这个更自信更有勇气的梁爽,还会不会再走向我一次?”
  “裴雪舟。可是……”梁爽轻轻启唇,“我是因为另一个人勇敢起来的。”
  这答案不在意料之外,裴雪舟脸上的失落也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苏承骏?那天见过的那个。”他问。
  “是。”
  “据我所知,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一次在商场电梯外的相遇,他看穿了梁爽与她旁边那位的亲密有异。他没有当面拆穿,他更习惯谋定而后动。而后调查到的一切让他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真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系。
  退一万步说,就算成年男女之间一时上头,真的互生情愫,那如何与在校园时最初的心动相比?他想,那一段过去不应该只有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这么几年里,他没有再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那种感觉,梁爽与那一朵白色栀子,与那个季节漫天的樱花一起,成为他心里一种非常特别的存在。他有时甚至会诧异于自己的过不去。
  梁爽宁定地看他:“缘分不以时间论。”提及苏承骏,她脸上的神情与平时很不相同,她习惯于把自己藏到某个模式之后,在人前展示的是最适合于那个场合的表象。而说起她和苏承骏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光彩是真。
  裴雪舟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些许:“我们已经聊到‘还君明珠’的地步,可我仍想求一个明白。小爽,他能给你的,我不能吗?”
  裴雪舟有时候像个仙。他的人生没有窘迫,没有局促,一切皆丰裕,一切缺失都能找得到更好的替代品,所以甚少失落甚少遗憾。当他说出“我不能吗?”这么一句的时候,梁爽读出了难得的真切,她为此尝到一丝酸涩。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
  不去修补已经成形的遗憾,是成年后梁爽学到的重要课程之一。
  梁爽看着他,平静而温和:“恰恰相反,可衡量的东西里面,他能给的应当远不如你。但感情是只问自己心的问题,我很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裴雪舟微微皱眉,梁爽说得委婉,可是他听得明白。也正因为听得明白了,才会觉得糊涂。裴雪舟稍微理清一点头绪,带着试探说道:“只靠着维一这条业务线负责人的身份,确实是赚不了很多,也给不了你很多的。”
  梁爽笑起来。这就是裴雪舟吧。普通人就算花几倍时间再加上好运气,能做到苏承骏眼下位置的也不多,可这些在裴雪舟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依然够不上“很多”,她愿意相信那不是他有意为之的傲慢,可不免生出微薄的不满,他站得太高了。
  梁爽半开玩笑接过他的话:“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要更努力,不能让他跟了我受苦。”
  裴雪舟面色微微变,直摇头,他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虚虚掩在下半张脸之前,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再荒谬不过的笑话。这笑话叫他不知道该说是梁爽天真,还是嫉妒苏承骏好命。“你真的知道苏承骏是什么人么?”他还是说了,“他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谁?”
  梁爽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梁爽的疑惑与惶恐,裴雪舟眼里的讽刺和落寞,几乎变成一场沉默的对峙。梁爽拎起自己的手包站起来:“我要回去了,谢谢款待。”
  裴雪舟也站起身:“你不敢听是不是?”
  她是怕的,她果然还是怕。如果裴雪舟不开这个头,她永远不会去细想。她跟苏承骏认识完全出于工作的契机,她知道的一切只关于他这个人,对他的家人,对他更多身家背景一无所知。可是……跟一个普通人恋爱,知道他在上市企业身居要职,相当于已有人把关背调,又了解他本人品行能力,她本不是奔着结婚去谈的这段感情,知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如今裴雪舟突然提醒了她这么一种可能,她所接触到的苏承骏不过是一个侧面而已,梁爽脑子里直发懵。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年纪遇到的人,当然不能要求对方是白纸一张。可那是苏承骏,让她以为她已经做好所有准备想要在一起的人。她自以为对他的履历、对他这个人已经算了解清楚,苏承骏有什么需要隐瞒她的呢?苏承骏为什么要隐瞒她呢?
  梁爽不敢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真相,于是她跑了,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裴雪舟也没有再追出来。
  梁爽走出酒店电梯,刚要走到自己住的那一间,看到了叫她挂念多日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
  苏承骏在她门口,像是等了很久,懒腰伸了一半,突然见到梁爽过来还没来得及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顿住的模样有些好笑。梁爽没往前走,他已经快步过来一把抱住了梁爽,紧紧将她圈在怀里,嘟哝道:“抱到了,想死我了。”
  梁爽还没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年假,这么些天没见到你,我受不了这种委屈,”苏承骏把人圈得紧密贴合,不肯放手,见到梁爽的短暂几秒钟里,他完成了从一个正儿八经的总裁到一只大型犬的化形,“你累不累?冷不冷?饿不饿?想不想我?回来好晚,我都等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