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奶茶吗?”
她听见他问。
黎嘉茉登时反应过来,他是在感谢她。
于是黎嘉茉没客气,在应答之后又小声问了句:“我可以加奶盖吗?”
原起先是嗯了声,待察觉自己的回应过于冷淡后,唇瓣轻张,补了两个字:“当然。”
语毕,他就看见黎嘉茉眉眼扬起,脱口而出地耶了声。
学校里就开了家奶茶店——由那家小卖部老板兼职。
两个人一同过去,最后只端了一杯奶茶回来——原起不喝。
黎嘉茉没用吸管,而是掀开盖子,嘴对准杯沿,品尝了口那奶盖,觉得自己幸福得都要升华了。
小杯奶茶一元,大杯奶茶三元。
加奶盖却要两元。
她舍不得买,馋了很久。
其实那个年代的奶盖很劣质,算不上真正的奶盖,但黎嘉茉还是很轻易地收获了满足。
原起无意回头,便捕捉到了这一幕。
黎嘉茉的唇角边是一不留神沾上的奶白泡沫。背后灯火通明的小卖部照亮了她的神情,她眯着眼睛,像是午后晒太阳的缱绻小猫。
就是这个瞬间。
原起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拂过,紧接着,陷入一片柔软中。
这样突如其来的、温吞但柔情的情绪,让原起一时恍惚,一些话就不经思考地流了出来:“我的左手受伤了,可能不能继续比赛了。所以我想试试右手,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这话出口,原起自己都愣了下。
在他打算开口向黎嘉茉寻求帮助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如果她问原因,他就告诉她;但如果她不问,原起也不打算主动说。
毕竟,这件事,和黎嘉茉的关系没那么大。
原起并不觉得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别人,能对改变这个局面有什么帮助。
所以他习惯把一切都憋在心里,靠自己去解决。
所以刚才,黎嘉茉没问,他便也没说。
可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倾诉的念头——他想,至少,至少得让她知道一些,哪怕她到现在都还觉得他是个网球运动员。
话出口,心里有隐隐的懊悔,但又马上被更强烈的其他情绪给覆盖。
他有些期望别人对他的这个想法做出回应。
从小的体校生活让原起坚强、独立,比同龄的小孩要更为懂事、成熟,但也变得不会表达情感。
摔倒了不哭,自己拍拍尘土站起来;真忍不住哭了也不出声,紧咬牙关然后擦干泪。
那时的他只是以为,他只是想得到回应。
但其实,他是想得到鼓励,想听到来自外部的声音。
想有人为他喝彩,有人告诉他,相信他、他一定能行。
可哪怕当时的他迟钝到不能参透自己的情绪。
他却也幸运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女生惊讶的表情。
但马上,那副诧然的神情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女生用力地点头,语气坚定,给人以信服的力量。 她说:“有希望的。”
一字一顿,“只要去做,就一定有希望的!”
说罢,黎嘉茉似乎还觉得这样的语言过于单薄,又对他说:“我小学是在镇上读的,但是初中考去了市里很厉害的中学——就是我现在在读的学校。我最开始跟不上,我爸就说要把我转回老家。但他根本不是怕我跟不上,我知道,是因为我老家那个校长和他说,只要我回去读书,他就给我发奖学金。所以我爸想靠我赚钱。”
闻言,原起身形微顿。随后,目光沉了下来。
他忍不住去看黎嘉茉的神情,却又不想让她发现他在看她。
这样的记忆和隐私,对谁而言,应该都是不想为外人道的。
但他没想到。
她为了安慰自己,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眸光微动。
看向黎嘉茉的眼神,多了分他道不明的情感。
而黎嘉茉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动摇。 话说出口时,自然是有些羞赧的。
但是对于黎嘉茉而言,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所以她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把这些旧事翻出来,用作安慰自己这位朋友——他们应该算的上是朋友吧,黎嘉茉想——正在经历的的苦难。
“然后那段时间,我就拼命学,寝室晚上十一点半熄灯,我就跑到厕所里去学。”
“我就是想考好,让他知道我跟得上,让他没有理由把我转回去。”
“现在说起来很轻松,但是那时候每天睡不到六小时,做早操的时候一边伸展运动一边补觉,脑子里还是化学元素周期表。”
说到这,黎嘉茉忽地停顿,随后,抬眸看他:“但是下一次月考,我就考了我们班第四,段排名进步了两百多名!”
说这话时,她眉梢轻扬。
是靠自己苦尽甘来的自豪。
“所以,”她咬重音节,看向原起。
黑夜里,她的双眼明亮如指路星。
“只要去做,就一定会有希望的,也会有希望不再只是希望的一天。”
…
因为改训右手,所以原起实际上可以完全将“左手康复”的拉扯弹力带计划搁置一旁了——他的左手,应当已经恢复到了可利用范围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