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茉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所以只要加以打听, 便不算难找。
原起跑到了黎嘉茉的家门口,但那房门紧闭, 他打不开。他疯狂地拍门, 无人回应,最后, 原起转身,去敲了对门的门。
幸好,对面的人在家, 帮他联系上了房东。
房东就住在这幢楼的楼上,收到电话后, 以为是黎嘉茉家又出了什么事情,放下烧到一半的晚饭, 匆匆赶下来, 给原起开了门。
进门的瞬间,原起就觉察到不对了——
这间屋子,太干净了。
在刚才等待房东下楼的时间里,他已经从邻居口中得知了黎嘉茉家大概的情况。
倘若真如他所言,黎嘉茉家讨债的人是在晚饭时间破门而入、她的父母是在屋内发生争吵, 那这屋子里,绝不可能如此整洁。
那颗本就焦躁不安的心, 在瞬间想到了各种可能。
望着这整洁却了无生机的房间,原起第一次从内而外生出了无力的挫败感。
直到霞光照了进来。
他椅在门檐,喉间堵塞。颓败一抬眸,透过玻璃,看清了远处似野兽蛰伏的山峦,山脉被落日余晖照得金黄,似在明暗交界,血脉偾张,下一秒就要踊身,撕开这天光,咬碎这昭昭却无耻的太阳。
记忆的断珠在这时纷然落下。
被沉默不语的人突然拉了一下,房东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转头,对上那双急切的眼睛,听见这位相貌俊朗但模样有些狼狈的男生低着嗓子,迫切问他:“请问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什么山?
房东一时不解,但却在原起的眼睛里看见了答案。
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向窗外,那座遥遥不见首尾的山,哦了声:“那是我们这的南山。”
南山。
原起突然想起,黎嘉茉送给他流沙相框时,说的话——
“不开心的时候,你只要去南山,把心事说给山神听,他就会帮你解决这些烦心事。”
“所以我之前特别难过的时候,真的会费很大力气爬山这座山,心情也好像真的会莫名其妙好一点。”
…
原起之前来过南山尾,也去过南山。
他知道,坐公交车过去,要比走路过去更快到达。
他点开地图,一路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曾经偷偷埋怨过的上天,却在今天为他送来了好运——
他和前往南山的五路公交车一起抵达站点。
公交车在坎坷的石子路上起起伏伏,原起的心脏被震得颠簸。来到南山尾之后,他一直在跑,此时停下来没有跑的时候,整个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攥着的手机的骨节紧到泛白,他仿佛点进和黎嘉茉的聊天框,一次又一次拨打无人接听的电话,却在得不到任何回声的盲音中逐渐走向希望的尽头。
他的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他和黎嘉茉相识的帧帧幕幕。
有那天班会上,他没和黎嘉茉坐在一起,却一直偷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被问到了“最特别的爱好”。
这个话题和某些陈年旧事重叠在一起,他在心里默默替她回答,亦在耳边同步听见她的声音——
“喜欢在很安静的地方,看烟花。”
在公交车上,原起报了警,之后给他父亲的烟花厂商朋友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刻,残照落在玻璃车窗,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婆娑树影。
她说,南山是被神庇护的山。
那是原起平生第一次生出如此荒诞而无逻辑的念想。
倘若世界上真的有神。
能不能保佑,有一场烟花雨能将她留下。
…
直到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想。
南山,真的是被神庇佑的山。
…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语术。
该怎么开口,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可当真正看到黎嘉茉的那一秒,这些所有的设想都被原起抛出脑后。
因为剧烈的奔跑,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他对着那道身影,干涩的嗓子艰难出声:“黎嘉茉。”
他看见她的身子颤了下。
烟火落幕,这场黄昏终于熄灭。
天色燃尽,她在暗夜伊始的混沌尽头,转过身。
她的背后是无穷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那最后落下的烟花垂死前挣扎着闪烁,照亮整座山丘,也照亮她的面孔。
他看见那张想要触碰却频频收回手的面孔,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滴。
脚步无知觉地上前,当他离黎嘉茉越来越近,那颗心也越加发胀、发酸。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觉得她眼角的泪像是滴进了他心里。
原起的眼眶发涩,看着黎嘉茉。他不敢眨眼,纵使风沙吹进他的眼里。
他怕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这里。”原起张开唇瓣,忍住眼眶里的泪,有些艰难地出声,“……你要去哪里。”
话音落下。
站在他面前的黎嘉茉忽地哭出了声音。
那哭声像是玻璃,扎进原起的心中。他终于压抑不住,伸出手,将黎嘉茉拉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头埋入他的身体,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冰凉的眼泪濡湿了他肩处的衣物,凉意渗进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