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他和李医生交流,也阅读了相关的书目。
渐渐的发现,自己在之前对于抑郁症的很多印象都是标签化的。
譬如刚刚时迅的话,也是对于这个群体的一种偏见。
并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都会采取极端手段,也并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会将自己的病症外显出来。
而一想到这些标签会被烙印在黎嘉茉身上,原起就没来由地烦躁。
只有真正交往过后,才会知道,很多抑郁患者的包容与共情能力甚至胜于许多心理健康的人——而过度能共情,或者有道德洁癖,这些所谓真善美的品性,落在这个瑕疵满创的时代,反而是他们痛苦的渊源。
“看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不想被这个世界改变,却又无法改变这个世界。走入了思想的困境,解脱不出,又说服不了自己,从而走入了情绪的绝境。”
“有时候,他们也不想难过。只是太空虚了,觉得世界都是虚无,也就是所谓的空心病。这其实也是当代很常见的一种抑郁倾向。”
李医生的话在原起脑海里回响。
抑郁的产生原因有很多,每个患者的感受也不一样。
他在想,黎嘉茉会是哪种。
视线落在书页上,一页又一页频繁出现的“抑郁”二字灼伤了原起的眼,他的思绪有些飘摇
“但不管是哪种,你刚刚提到,那个女孩是重度抑郁,那么躯体症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那天,坐在咨询室的椅子上,原起问李医生。
得到回答:“最常见的就是焦虑、失眠、手抖,意志活动减退,比如容易发呆、逃避交流、很难集中注意力、行为举止变得懒惰缓慢等等。”
原起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和黎嘉茉的相处细节。
他看见过她流泪,但是那样应该是情绪波动,好像和医生说的躯体化症状对不上号。思及此,他沉声问:“如果这些症状都没有呢?”
“都没有?”闻言,李医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缓慢道:“那就是她藏得太好了,没让你们看到。”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对于抑郁症的最大偏见就是,觉得得抑郁症的人就是平时闲的没事想太多,觉得只要不去乱想,这个病就会自然而然好了。”说到这,李医生的语气突然静了下来。
几秒后,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实际上,当抑郁情绪变成抑郁症后,情绪就成了黑狗,把人给咬住了。难道那些患者不知道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陷入情绪里了吗?但是这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控制情绪了,而是情绪控制他们了。它和生理上的疾病是一样的,想自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们的一些感知能力已经在终日的负面情绪中退化了,他们感受不到活着。” “你要知道,有些抑郁患者选择自杀,不是因为想死,只是因为不想活了。”
“所以,原起。”
“千万不要抱着‘拯救’他们的心态去接近抑郁症患者。谁也救不了他们,对于他们而言,唯有自救。而这个自救的过程是很痛苦的,所以重度抑郁患者自杀的概率可能是非患者的五百倍。”
“这样说很残酷,也显得我这个心理医生不尽责,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毕竟我是你的队医,我要负责任的人是你,不是她。”
“——如果不是非要不可,还是尽量远离抑郁症患者。否则,你都有可能被他们情绪的黑狗给吞噬。”
…
每天训练结束后,原起都会躺在黑暗里,来来回回地思考。
他思考的,从来不是要不要远离黎嘉茉。
而是该怎么接近黎嘉茉。
于他而言,黎嘉茉对他的感情是水中月。曾经的一些幻想在那日被打破,以至于再次看到月亮之后也会怀疑是否只是黄粱惊梦。
他怕他一伸手,水里的月影会随波散去,天上的月亮也会无影无踪。
直到某个午后。
隋妙语给他发了张图片。
【米奇妙妙屋:黎嘉茉的衣服挂在凳子上,不小心被我碰到了,掉出来的。】
原起点开图,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图片里,是一条数字“7”的项链。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
久到自己的心已经泛软泛酸,他才回过神一般在输入框里打下字:【黎嘉茉呢?】
【米奇妙妙屋:拜托,我前几天都没在寝室住。】
【米奇妙妙屋:我帮你问问。】
原起并不是有意想问这个问题——
毕竟现在是工作日的中午,黎嘉茉要么在吃饭,要么在教室自习。不在寝室很正常。
他只是。
只是太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他只是太想和别人提起这个名字。
在等待隋妙语回复的时间里,原起又一次点开那个茉莉花头像的聊天框。
依旧是他的置顶,从来没有变过。哪怕是一颗心在无声中被撕得鲜血淋漓的那天,也没有一秒想过要把她从置顶换下来。
直到隋妙语回复。
【米奇妙妙屋:我问了我室友她们,说她回家了?】
原起一怔。
【7:什么时候?】
【米奇妙妙屋:好像四五天了诶。】
原起凝着那两个数字,心脏兀地抽了下。
【米奇妙妙屋: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