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与他说话,与他笑笑都受之不了。
她是他的!是他的!
只有他可以看她笑,听她说话!别人,都不可以!
他想她成为他的人,他一个人的人!
曾经一度,他觉得抓住了她,就抓住了过去的自己;抓住了过去的他们;抓住了那些逝去的时光,他再也回不去的一切...
所以,哪怕是不择手段...
男人从冰水中露出头颅,薄衣尽湿,浑身上下依然在冒着火一般。
杀手不断为他加着冰块,他足足在那水中泡了一夜。
颜汐止不住泪,便就差不多哭了一夜。
她哭累了睡,醒了便再继续哭。
直到清早再度听到了水声,小姑娘探出小脑袋,脸花里胡哨地朝着净房的方向望去,进而听到了脚步声,不时终于看到了人影,看到了陆执裹着衣衫走出。
颜汐红着眼尾瞧着他。
他到了床榻前:“姌姌解气了么?”
语声低沉,明显比平时虚弱甚多。
颜汐不答话,便只是微微抽噎。
听她未答,他又再度问了一遍:“姌姌,可原谅了哥哥?”
颜汐突然“呜”地一声,哭的更甚了起来。
她使劲儿地摇头,口中连连:“不原谅不原谅。”
第86章 逃避
“不原谅不原谅...”
口中说着, 人却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
陆执紧紧地抱住了她。
颜汐缩在他的怀中,呜咽了好一阵子,慢慢地推开了人。
陆执明显紧张了去, 不曾松手,呼吸渐重,更紧地拥着她。
小姑娘止住了眼泪,抬起了脸,终于道出了那言。
“我来帮你...”
“什么?”
陆执低下了头颅,盯住了她。
他的眼睛依然如故,黑暗的仿佛没有半丝光亮。
颜汐道了出来:“释怀过去。”
陆执垂眼紧紧盯着她。
她试探着拉住了他的手, 从他的怀中出来,下了床榻,轻轻拉着他一点点地朝着房中的一个柜子走去...
俩人相对而立,颜汐慢慢倒退, 引着他一步步向前。
他缓慢地跟着她, 但待邻近了那柜子,陡然间松开了她的手,意识到了什么, 呼吸略沉了下去, 别过了脸。
“你做什么?”
颜汐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再度拉起了他的大手, 柔声安抚:“别怕, 都过去了...”
“你可以克服它。”
“你不能带着它一辈子。”
“你不能有如此致命的弱点。”
“你的敌人心狠手辣,毫无软肋。”
“你也不能有...”
“克服它...”
“试一试...”
“我相信你...”
她仰着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朝他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希冀。
陆执亦盯着她, 良久之后,颜汐分明地感到他的呼吸慢慢地平和了下去。
“我和你一起。”
她朝着他微微莞尔,水灵灵的眸子清澈无比,仿若清泉,能浇灭人心中狂躁的火焰。
她又朝着他微微地点了下头。
良久,他终于动了脚步。
她重新拉着他朝后退去,待得到了那张柜子前,抬手慢慢地将其打开,先他一步进去,转身朝他伸出了手。
他低下头颅,喉结滑动,闭了眼睛,许久许久,方才一点点地进了去。
光线随着两扇柜门的关闭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直到轻轻的一声“卡”,视线几近完全陷入黑暗,对面的男人徐徐地蹲了下去,蜷缩起了身子,即便看之不清,颜汐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能听到他骤然变得急而沉的呼吸。
小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口也随之狂跳起来。
柜中昏暗,只有两扇柜门之间有半丝缝隙,能照入一点点微弱的光,几近看不见对面的人。
颜汐紧紧握着他的手,语声娇柔而急促,句句安抚:
“别怕,我在,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不要害怕。”
“你抬起头来,睁开眼睛,顺着光线看看外边,外边什么都没有,那些都是你的想象,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十三年了...站起来,你要站起来,不要再被过去裹挟,令仇者快。他就是想摧毁你...摧毁你的意志,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希冀,你的一切...你不要让仇人得逞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外边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岁的孩童,你已经长大了...你看看呀...”
陆执没有抬头,他浑身发颤,抖的厉害,伴随着发抖,心口一阵阵紧缩,身子一阵子冷,一阵子热,耳边尽是刀剑、呐喊、杀戮与人们的惨叫、哭泣,绝望等声音...
阵阵的哀鸣之下,间或传来小姑娘软糯空灵的呼唤。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要怕,你不要害怕...”
“那些都是你的幻想,外边什么都没有,你看看呀,看看呀!”
她的声音时高时低,时而他能听见,时而又根本听之不见,被那凄凄惨惨的哀嚎与凶恶至极的杀戮之声一次又一次地压下,又一次又一次地死地后生,重新渐渐凸显出来,坚韧不屈,在他的耳边不断放大,不断清晰,不断压过其它的声音,好似海上孤独单薄但却极为顽强的小船,在汹涌咆哮的浪潮之中,仍抱着希冀,不断抗争,不断地唤着他的灵魂...
慢慢地,终于,他耳边的嘈杂减退,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声音。
他试着按照她的引导,颤着身躯,睁开眼睛,眯着黑暗的眸子,朝着那唯一的光亮外看了过去。
只一眼,他便猛然间欲要退缩回来,但被她滑嫩的小手挡住了背脊,耳边再度响起了她柔和的声音:“别怕,看吧,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再害怕,外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第二次朝前而去,慢慢望出——
外边战火连天,无数个熟悉的面孔倒在血泊之中,阿远口吐鲜血,穿着他的衣服,小小的身躯背着数不清的羽箭。
心口紧缩,他死死地攥住了衣服,呼吸再度急促紧促,这时耳边又传来了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
“你再仔细看看,外边是桌子,是椅子,是窗子,没有人,没有晟王,没有王妃,没有洛将军,没有你的师父,也,没有阿远。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光,已经顺着窗子照进来了...”
在她的指引之下,他再度朝着外边望了过去,眼前的杀戮之景渐渐虚化,父王、母后、师父、洛将军、阿远,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人皆渐渐虚化,不再是浑身是血,而是变作了平常的样子,他们回过头来,朝着他露出了阳光般耀眼的笑容。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画面逐渐消散,朝阳的第一缕晨光照入屋中。
他真的看到了她口中的桌子,椅子,窗子和光亮...
太阳真的升起来了...
颜汐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一切神态和动作。
她清楚地看到,他抓着心口的手慢慢松懈了下去,黑暗的眸子从半眯到渐渐地睁开,眼中朦胧,无声地滚下一滴泪来,良久之后,低沉的嗓音终于道出了话语。
“是桌子,椅子,窗子,和...阳光...”
颜汐重重地点头,笑颜灿若桃花。
“你答对了...”
她又同她在那狭小昏暗的柜中呆了许久,一遍一遍地问他,一遍一遍地让他适应...
他再没了颤抖,心悸,呼吸艰难,再没了那股惧怕之感...
良久之后,颜汐方才打开了柜子,拉他出来,扶着他到了床榻上休息。
小姑娘坐在床边,喂他喝了少许的蒙汗药。
一夜未眠,加之药物,他很快睡了过去。
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她小心地为他诊了脉,慢慢放下他的手臂,而后,穿好了衣服,摘下了他的令牌,快步出了房门。
她直奔关着谢怀修的地方,到后没耍任何花招,也无须再耍什么花招,现了陆执的令牌,与看守的杀手直言。
“我只与他说会子话。”
杀手瞧见,躬身开门,让她进了去。
房门“吱嘎”一声慢慢关上。
外边秋风轻轻缓缓地吹落黄叶,叶子在地上徐徐地打了个璇。
半刻钟不到,房门便被打了开,颜汐从小屋中走出,身后回荡着谢怀修久久不停的温笑之声。
小姑娘脸上无甚变化,不喜不怒,亦如平常,乖乖巧巧。
从谢怀修处返回卧房,颜汐将他的令牌挂回了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