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已倒,王皇后虽然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在宫里的地位已经明显不如从前。但冉庆在太极殿外见到的皇后娘娘却是一副盛装打扮的模样,不仅穿着一身正红的宫装,指甲上还涂上了红色的蔻丹。
仿佛她根本不在意王氏的兴亡似的,毕竟按照寻常的话,王氏死了那么多人甚至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都丢了性命,她作为子女总要戴孝几日………
难道皇后娘娘是担心陛下因此怪罪吗?
冉庆觉得有些古怪,但他并未在景帝的面前表现出来。
“让她进来吧。”景帝面无表情地吩咐,对待王皇后的态度也令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厌恶,王氏的事发足够陛下废了她,如果不舍爱重,对皇后娘娘的反应又太过冷淡。
冉庆到殿外去请人,没有发现景帝眼底深处闪过的一抹杀意。
他永远记得在那场过分真实的梦境里,就是他的这位结发妻子与罪人谢氏勾结在一起,不仅时常窥探他的行踪,还在他遭遇不测死后将谋逆的罪名扣到他的头上。
让他更无法容忍的是,他看顾了多年的宝贝妹妹死在那两个人的手里。
谢氏已死,接下来他也不会放过皇后。烟烟身上发生的异常让他心里永远扎着一根刺,也永远无法释怀他的皇妹为了他的安危无助地找到谢慎行那里。
“妾身拜见陛下。”王皇后面带微笑地步入太极殿,压根让人看不出她才失去了那么多血脉相连的亲人。
“王氏罪名定下的时候,皇后没有出永安宫一步,如今到太极殿求见朕,有何要事?”景帝的话中带着淡淡的讽刺,他才发现自己曾经的枕边人心有多狠,皇后不仅没有过问过王氏,就连她的嫡亲兄长王玄道和妹妹王九娘都没有询问过一句。
据他所知,兄妹三个同父同母,王玄道一直很爱护两个妹妹。当日皇后失德,彭信被暗算,他去找王玄道,王玄道也是因为皇后这个妹妹让了步。
然而在皇后的心里,王玄道这位兄长似乎并不重要。
他语带讥讽,皇后当然听的明白,脸色微微僵了一瞬,“妾身贵为皇后,知道罪有应得的道理,族人和父亲做了太多恶,妾身怎么有脸为了他们向陛下求情,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天下百姓。”
事实上,在得知王氏大难临头的第一时间,王佩吟的心里涌上来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
父亲处心积虑将她嫁到皇室不就是为了王家吗?可是现在,她确实成为了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王氏却还是倒了呢。
“皇后到太极殿为了什么事?”景帝有些不耐烦,移开了目光,若说在大婚时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心里还存着要好好待她的心思,现在的他连看到她一眼都觉得难以忍受。
美人面蛇蝎心,和罪人谢氏没什么两样。
“陛下,妾身前来是有一物想要呈给陛下。”王皇后环顾左右,接着又道,“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景帝眯了眯眼睛,盯着她看,她脸上的神色带着一分郑重,看起来无懈可击。
“你们都退下。”景帝挥退了宫人,王皇后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跪在地上,开始娓娓道来,“父亲和族人犯下大错,妾身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时刻觉得羞愧,难以面对陛下。但再是惶恐,这件东西不得不让陛下过目,以免陛下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边说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里面是什么东西?”景帝皱着眉头问她,不喜欢她故作玄虚卖关子。
闻言,王皇后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陛下还记得,先皇后病逝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呢?可惜了那么多年过去,她死的不明不白啊。”
她的话一出口,殿中沉默下来,只能听到景帝急促的呼吸声。
“你、在、说、什、么?”脸色大变的男子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妾身是说,先皇后并非因为生病去世,她的死全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当年胡人入侵,危及建康,谢太师力挽狂澜,谢贵妃便因此而进宫侍奉先皇。之后,贵妃有孕生下七皇子,先皇后却撒手人寰,陛下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那么巧合,景帝当然怀疑过,但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少年,根基浅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后下葬。
事后的多年,他也不曾放弃过追寻当日的真相。但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结果,仿佛谢贵妃真的是清清白白。
这么多年过去,父皇都驾崩了,景帝便把许皇后的去世当做是真的病逝。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不再追查此事的时候,他的皇后王氏突如其来地道明了真相。
“说下去,朕要你说下去!”心里有一把火熊熊燃烧,景帝死死地盯着王皇后手中的盒子。
王皇后勾了勾唇角,如他的意将盒子打开了,里面存放的竟然是作画用的颜料。
“先皇后喜欢作画,谢贵妃便将让人身体衰弱的慢性毒药混进这颜料里面,久而久之,娘娘的身体就不中用了。”
“谢贵妃临死前告诉妾身,其实她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毕竟后来为先皇后诊脉的太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太医只差了一步就能告诉先皇和陛下了,就只差了一步,然后他就被发现了。”
“谢贵妃的耳目没有那般神通广大,告知谢贵妃的人是谢太师放进宫里的,关键时刻,谢太师还是很在意谢贵妃这个亲侄女。”
听到这里,景帝的双眸发赤,谢慎行!原来母后“病逝”无形中还有他的手笔!”
王皇后顿了顿,又道,“当日谢贵妃将这一切告诉妾身,妾身原本想要一一和陛下说明。可,谢太师是烟烟的驸马,烟烟又那么喜欢他,妾身实在不忍心伤害公主。”
“可是妾身万万没想到谢太师狼子野心,王氏倒了,他却将江东三城据为己有。就连,就连长公主也站在谢太师的那边。陛下,妾身犹豫了半个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您。有了此物,陛下起码不必被蒙在鼓里,长公主也许也能迷途知返,知道仇人究竟是谁。”
“谢贵妃虽然不在了,可谢太师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她的语气幽幽。
第一百零九章
谢太师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听到这里, 景帝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拿过王皇后手中的颜料仔细看了两眼,许久以后开口, “你说的话真假不知, 不过是一盒颜料,做不了关键的证据。”
“你想借着一盒颜料让朕对谢慎行动手,是为了替王家的人报仇?”
他没有像王皇后预料中的那般愤怒失去理智, 王皇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乱, 强调道,“谢贵妃敢在宫里那么对待公主和陛下, 依靠的难道不是她的叔父谢太师吗?陛下如今处处受限难道就真的不想除掉谢太师吗?只要他死了, 陛下就可以稳居帝位!”
她迫切地想要景帝对谢珩动手, 脸颊两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可能是兴奋, 可能也是愤怒。
景帝嗤笑一声,随手将那盒颜料扔到一旁, “谢慎行若是那么好对付, 还能留他到今日?”
他何尝不想废了这个掣肘,但现实告诉他远远不能, 王皇后未免太高看他, 小看谢慎行了。
“陛下,您是做不到, 但有一个人可以做到。”王皇后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长公主, 长公主可以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陛下只要令长公主将谢慎行一人诱至宫中,他必死无疑。”
诱杀, 下毒………所有的招数使出来,谢慎行必然逃脱不了。
听她提到华翎, 景帝的脸色刷一下沉了下来,厉声道,“够了!皇后,朕命你日后不准提起此事,一个字都不准透露出去。”
不管如何,现在的烟烟是喜欢谢慎行的,他怎么可能让她去做那样残忍的事。
再者,他也清楚,简单粗暴地杀掉谢珩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招致天下大乱。谢珩一死,谢家必定会造反,北边的胡人更会趁机入侵。
景帝即便不满现状也不会去做这么愚蠢的事。
他如此一说,王皇后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般,蓦然起了身,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看来陛下是不想对付谢太师了。”她嗬嗬地笑,希望落空后眼底隐有疯狂。
“来人,皇后发了癔症,将她送回永安宫。”景帝不欲再和她多说,开口唤人。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的话音刚落,神色癫狂的女子突然拔出发间的一根金钗,直直地朝着景帝身上刺去,“你不杀谢珩,那你就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景帝躲闪不及,被锋利的金钗刺中了胸口,鲜血直冒。
冲进来的宫人们见到这一幕全都大惊失色,一边高声喊着护驾一边飞身朝皇后扑去。
很快,王皇后被人压在了地上,鬓发散乱,手上沾着的鲜血比她指甲上的蔻丹还要鲜艳。
………
太医匆匆赶到太极殿,景帝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轻度昏迷之中。
他满头大汗地为景帝处理包扎伤口,血流止住,景帝方清醒过来,向太医询问他的伤势。
“金钗险些刺中陛下心脉,现在虽然失了很多血,但好在陛下的身体健壮,只要慢慢修养即可。”景帝没有危及生命,太医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冉庆听到景帝无碍,一时腿软地瘫倒在地,只差了一点点啊。
陛下登基还没满一年………
“不,朕要的不是没有大碍。你们都记住,皇后因为家族覆亡,精神错乱,刺中了朕的心脉。朕所剩时日还有多少全看上天垂怜!”景帝捂着受伤的心口,眼珠如墨一般漆黑。
冉庆和太医等人不禁骇异。天子这般吩咐一定是有深意。
***
此时的长信侯府,华翎和谢太师正在一起用晚膳,准确的说,华翎吃着东西,谢太师在给小梁朔喂玉羊乳。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是突然间,华翎恍惚手一滑,舀着粥的勺子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响声把乖乖喝奶的小梁朔吓了一跳,他吐了口中的玉羊乳,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事?”谢太师一边抱着哄嚎啕大哭的小婴儿,一边温声询问身边的女子。
华翎愣愣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刚才那一瞬间心里慌慌的,没注意手中的勺子就掉下去了。
“我……”
她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外头突然变得嘈乱,韩鸣带着老太监胥任匆匆地走进来。
房中小梁朔哭的小脸通红,华翎的目光对上气喘吁吁的老太监,心下顿时慌乱起来。
“殿下,不久前皇后发狂,在太极殿用金钗刺中了陛下,陛下心脉有损,请您立刻进宫。”
胥任的话音落下,华翎全身仿若僵在那里,皇兄出事了……她如梦初醒一般飞快地朝着门外跑去。
快的谢太师都没能拉住她。
小梁朔哭的更大声了,可此时的华翎却像是根本听不到,她满心满眼惦记的唯有她的皇兄。
谢珩脸色难看,喂了小梁朔一些水又抱着他来回走了一圈才将人勉强哄住。
孩子交到嬷嬷手里,骆东与公孙尉等人才上前来。
“侯爷,据宫中的消息,皇后的确在太极殿刺中了陛下,太医也在太极殿没有离开。”骆东迟疑了一瞬,接着又说道,“至于皇后行刺陛下之前究竟说了什么,暂时还没有查到。”
皇后精神失常发狂这样的理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之前可没有这样的传闻流出。
“皇后是王氏女,派个人将这件事告诉王玄道。”
刺杀皇帝是足以波及全族的重罪,而皇后的亲人如今只剩下王玄道和王九娘。谢珩出声吩咐,骆东当即派了人出去。
“太师,夫人已经去了宫里,我们是否要有所动作?”公孙尉觉得不论景帝伤的是重还是轻,这都是一种信号,他们必须要有所准备。
“看好建康城中的宗室,别的什么都不必做。”谢珩沉吟片刻,目光静静地看向皇城。
“太师是怀疑?”公孙尉隐有所觉。
“若陛下真的危及性命,到侯府前来的不会只是一个老太监。”他语气淡淡,公孙尉了然。
宫中的皇帝受伤不假,但绝不会致命。否则,怎么会让谢太师知道呢?先皇那会儿可是拼了命地在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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