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了。”谢太师轻飘飘地重复了华翎的话,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让屋里的人退了下去。
他把人放进帷幔中,华翎顿时察觉到了危险,往后退了退。
“天色还没暗呢。”她加重了语气强调。
谢珩便掀了薄唇,冷不丁地开口,“你醒后天一定暗了。”
华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咬着唇,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然而很快一只大手捉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小口。
被咬住顶端的时候,她一双眼睛水光粼粼,指尖搭在谢太师的肩上,哼哼唧唧。
………
转眼就到了新年,华翎的腹部已经显怀,再有四个月左右,孩子就到了生下来的时候。
她再到定国公府与谢家的人一同过除夕,谢太师伸手扶着她的腰,缓缓走进福康堂,令人移不开眼睛。
谢家的人纷纷向她行礼,大房的人也不例外,贵妃的死亡仿佛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起码在华翎的眼中是如此。
谢三娘欢心雀跃地收了华翎赐下的年礼,趁着落座的一点儿空隙,才和华翎说了其中的奥妙,“大堂姐已死,祖父私下警告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若他们再不识好歹就分家,他们现在才不敢造次的。”
定国公说要分家,国公的爵位肯定是定国公世子继承,但失了贵妃,空有一个爵位吃亏的肯定是大房。
如今,谢家大半的风光都聚集在谢太师一个人身上。大房的人也不傻,所以现在消停了。
“玉太妃已经被送到皇陵处清修,大伯父和大伯母就算恨的不行,单凭他们也不敢和皇后娘娘叫板。”这是谢三娘偷偷听她的爹娘说的,毫不掩饰地说给了华翎知道。
短短几个月,借着后族的身份,王氏在建康城异军突起,家族的子弟纷纷进入朝堂,十分风光。
哪怕景帝手中的权势稀薄,但只要得了名头,有江东的王氏做依靠,王氏子弟自有办法能将一个虚的名头变成实职。
隐隐约约,王氏子弟竟然能有与权势显赫的谢家抗衡之势,不由让华翎和谢三娘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因为大堂姐的事,我与二堂姐都不和王九娘来往了。不过听闻她很得势,建康城里有人排着队想见她,都想把她娶到自个儿家里。”谢三娘不讨厌王九娘,但对她一次又一次操作婚事的做法看不过眼,“她这样挑,怎么能挑到合心意的呢?”
“你也及笄了,有喜欢的郎君吗?”华翎无所谓王九娘,但对谢三娘的婚事十分关心,浅笑盈盈地说道她这个婶娘可以帮她掌掌眼。
“我娘还在相看,一个个的我听都没听过,什么杜家郎君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刘家公子年少不凡,余家的表兄知根知底。对了,还有一个姓颜的中书舍人,说他前途无量,形貌清雅,就是出身不大好。”谢三娘百无聊赖地说了几个人选,华翎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
中书舍人,姓颜,那不就是颜启吗?
自他从南边回来后,他们几乎没有见过面了,也不知道他还住不住槐花巷子。
“那么多人选,总要好好看过的。有时候家世其次,品性和相貌比较重要。”华翎慢吞吞地和她说道。
谢三娘转而就问,“殿下也是这么看待叔父的吗?”
她是真的很好奇,偷听过她爹娘讲话的谢三娘觉得公主和叔父之间似乎并不简单。
“太师啊,太师面冷心热,为人体贴,从不骗人,除了偶尔严厉一点品性良佳,身形不弱,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华翎一点不吝啬在谢太师家人的面前夸赞他,两眼弯弯,“而且谢太师最好的地方就是能让人安心,想一想,你是谢太师的侄女,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吗?”
谢三娘自信地笑了,“自然不敢,他们都害怕叔父呢。”
大堂姐和七皇子从来不是谢家的支柱,只要有叔父在,谢家依旧是那个谢家,可惜他们没看明白。
“在说什么?”谢太师同定国公见过族人后步入席间,一眼就看到和谢三娘说话水眸中漾着笑意的女子。
他不动声色地近上前,淡淡开口询问。
华翎才狠狠地夸赞过他,见到他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摇摇头敷衍过去,整个人一下子愣住。
变得呆呆的。
“太师,我…我肚子动了。”她惊奇不已,话都说不利索了。
“……它也知道新年到了。”谢珩冷峻的眉眼变得柔和,为人父的滋味果真很奇妙。
他很喜欢。
第九十九章
新年到了, 以往冷清肃正的长信侯府也热闹起来,住在客院的幕僚以及伺候的采萏守卫等人甚至请来教导幕僚孩子的儒生都得了一份丰厚又得用的年礼。
金银、布料、点心等一应俱全,完全不必谢太师操心, 就连老管家都得了一个清闲。
华翎和谢太师用完除夕家宴从定国公府归来的时候, 年礼已经分发完毕了,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后院的花灯也被重新挂了起来,明亮璀璨, 华翎仰头望过去, 映着一张如玉的美人面。
“太师,等会儿我们一起守岁吧。”华翎很开心, 手指拽了拽谢太师的衣袖, 根根纤细白嫩, 指尖透着粉。
谢珩垂下眼眸, 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细腻滑嫩的触感令他慢条斯理地来回摩挲。
“太晚了, 不行。”他断然拒绝, 她本来就怀着身孕,合该早早休息。
“没关系的, 这是我们成婚后第一个新年, 应该在一起守岁的,太师, 难道以前你都不守岁吗?”华翎一双清眸流转,软软地说道。从前在宫里她都是和皇兄一起守岁, 今年出了宫她想和谢太师一起守岁。
和皇兄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和谢太师是亲密的夫妻。
女子眸含秋水, 烛光之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人,衬着粉面朱唇, 楚楚动人,谢珩抓着她的手一顿,再坚硬冷漠的一颗心也因为她的注目柔和下来。
“撑不住了就开口。”谢珩淡淡说道,然后想了一下吩咐骆东拿些爆竹过来。
爆竹很受孩童们喜欢,以前除夕的时候他见公孙家的孩子玩过。宫中禁烟火,小公主从年幼一直没出过宫,他猜她应该没玩过爆竹。
其实不止华翎没玩过,骆东和老管家都没想过准备这些,毕竟他们的小主子都还没有出生。
骆东最后找到了客院才从那些小童的手中搜集了些。
拿过去,华翎果然很喜欢,小脸红润润的,听着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大眼睛里的光泽都更足了。
最后她恨不得走到爆竹前面去,被谢太师捂着耳朵大掌拉回来扣在怀里才老实。
“不准靠太近。”靠太近很容易被伤到。
“知道了,太师,我还想要听。”华翎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谢太师不至于连她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于是爆竹接着发出声响。
一遍接着一遍,直到她慢慢眨着睫毛合上了眼睛……
谢珩哄着她喂了从西北寻来的玉羊乳,将人抱到了榻上,然后一直等到子时过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华翎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懊恼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和谢太师一起守岁,结果半途睡了过去,更加可气的是谢太师居然一个人早起不唤醒她。
“驸马先到定国公府拜祭先祖,特意交代过让殿下您好好休息。如果殿下准备进宫的话,也定要等他归府。”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素芹和桑青对视一笑,服侍她洗漱。
等谢太师归府,那就是他要和自己一同前去了?
华翎轻轻摇头,“太师昨夜守岁,又要进宫也太累了些,不如本宫自行前去,让太师来宫门接我。”
而且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太师和皇兄之间气氛不大对付。
“殿下这样觉得也好,刚好,送给陛下的年礼也预备好了。殿下,您是否要再看一遍?”素芹将单子送上来,华翎没有接。
“别的都不重要,那两只白玉羊都检查好了吗?”谢太师从西北寻来的白玉羊,不仅稀少珍贵,产下的羊奶喝起来滋味也好,还有滋补的功效,华翎就想着送两只到宫里。
“殿下放心,都好好的。”素芹笑着应了,心道殿下送的年礼应当是宫里的第一份。
“嗯,替本宫更衣,我们即刻就进宫。”
宫门处,很巧,华翎遇到了同样要进宫的柔嘉。
“二姐姐,怎么今天只你一个人?”柔嘉看上去气色不错,穿着一件绯红色的宫装,外罩雀羽斗篷,一套红珊瑚头面华丽明艳。
相比之下,华翎身上浅色的云缎就显得低调许多。
“回昭华殿而已。”华翎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又问道,“你这是往夏太妃那里去?”
昔日的夏贵嫔和从前先帝的嫔妃一样都还住在宫里,只是升级成了太妃。
“先到母妃那里请安,之后还要到永安宫一趟,毕竟如今我也算是皇后娘娘的长嫂。”柔嘉不无得意,现在的王家风光无限,她的地位无形中也拔高了很多。
闻言,华翎蛾眉微蹙,先前柔嘉还想带着夏太妃搬到公主府去,如今倒大不相同了,对王氏的态度变得十分热络。
这么想着,她也就开口问了。
“二姐姐说什么呢?王氏大公子是我的驸马,他住在王氏别院我搬到公主府去长长久久的下去,夫妻感情不就淡了?二姐姐不也长住在长信侯府?”柔嘉连着反问,眉眼间流露出一分欲语还休的嗔意。
华翎愣了一下,不再出声。
柔嘉朝着她娇俏一笑,转身踩着一个小太监的背上了辇车。
从前她说要搬到公主府那是因为恨不得和王氏大公子敬而远之,但是现在一切不同了。
家世显赫的驸马,和她也有了夫妻之实,柔嘉觉得自己当初走的一步路对极了。
看,她现在到了宫门处也有人巴结,早早地备好辇车了,和二姐姐比起来也就差了一点点。
柔嘉很满意,暗暗地想着必须和皇后处好关系。皇后是驸马的亲妹妹,不管得不得宠都是皇后,将来诞下皇嗣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华翎也上了辇车,景帝派了胥任到宫门来。
“柔嘉近日多往皇后那里去吗?”她询问胥任,老太监笑着点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三公主的性子如此。”
从前华翎受宠的时候,她与华翎是要好的亲姐妹,谢贵妃更加得势的时候,她与谢贵妃情同母女,谢贵妃倒了太子妃成为皇后,柔嘉又开始亲近皇后……
“本宫也没料到王氏起势那么快。”华翎轻叹一口气,在这件事情上,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肃国公府霍家也很得皇兄信任,可霍家如今在皇兄那里的地位与王家又相差甚远。
“长公主殿下如果有什么疑惑,想必只要询问陛下即可,陛下总会告知您的。”老太监隐隐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没有在华翎的面前挑明。
闻言,华翎咬了咬唇没有回应,她若是能问,早就问皇兄了。
权势这方面,总是十分敏感的,有一个谢太师在,她有意地在皇兄的面前避免提到这些。
“王氏本就是声名显赫的世家,起势快一点不稀奇。若说得陛下的看重,依老奴看,还是那位颜舍人和霍世子更胜一筹。”胥任稍稍地点了华翎一句,华翎将他的话放进了心里。
太极殿中,华翎进去的时候,景帝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华翎喊了一声皇兄,他才回神。
“我听冉庆说你送进宫两只羊。”景帝一边笑一边让自己的宝贝皇妹坐在自己的手边。
他剥了一只酸甜的蜜橘递给华翎。
华翎接到手中,吃了两瓣才答他,“是啊,太师从西北寻来的。皇兄别看只是两只不起眼的羊,但在一些部落的眼中那是千金都不换的珍宝。”
她脆生生地和景帝描述白玉羊乳如何地滋补身体,点出它的珍贵,“我特意送进宫,就怕皇兄你忽略了不当一回事”。
景帝听她说话,眸中先是带笑,而后笑意沉寂,西北啊,谢慎行起势的地方,他费劲心力都未必能插、进一个人去。
“既然烟烟说那物对身体好,皇兄让太医为你诊脉试试。”他开口传唤了太医,和寻常一般为华翎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