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很默契地避开了谢贵妃,气氛倒也没有十分冷滞。
华翎看着素芹领着人往外走去,衣袖下头的手指悄悄勾了勾谢太师的手心。
此刻,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得意,看吧,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虽然比较困难,但她会努力不让自己的存在坏了谢太师与家人的关系的。
谢珩握住了她捣乱的手指头,她的这点小心思他看的出来。
当然,也很受用。
***
谢三娘被禁足在房里,除了每日无聊地吃喝睡觉,剩下的时间便是练字作画。
她的母亲余氏心疼她不能出门,一有空就来陪她说说话。也正是从余氏的口中,她才知道原来公主殿下并未怪罪她。
自家姐妹居然还比不上公主待她真心,谢三娘这些天一个人的时候不止感慨过一次,无论是谢二娘的隐瞒,还是她的大堂姐谢贵妃的利用都让她伤了心。
“出了这样的事,我以后是再没脸见公主和叔父了。”谢三娘对着自己的父母抱怨后,甘愿把自己关在房里。
灰头丧气,整个人变得很低落。
素芹拎着点心盒子过来,余氏十分惊喜,带着她去见房里的女儿,语气不乏讨好,“这些天三娘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每日就知道写写画画,一个人憋着,我是想她心里难受着呢。”
“殿下原本就想解除三娘子的禁足令,只是国公言万事要有规矩才作罢。夫人放心,依我看,今日三娘子虽还被关在屋里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素芹笑笑,跟着余氏踏入房中。
当谢三娘见到她并且听到华翎给她带来了宫里的点心后,眼神瞬间变了变,鼻头有些酸涩,“殿下宽宏大量,三娘会永远记着的。”
这些时日她心里煎熬,华翎肯原谅她就等于解了她的焦灼。
素芹冲着她点头,微微一笑,“殿下向来明事理,一切俱是谢贵妃所为,和三娘子无关,三娘子无需为此自责。”
在侍女看来,拉拢谢家人是一招很有用的招数,将来总归有所回报。
“三娘多谢殿下。”谢三娘眼眶湿润,心绪起伏不定。比起来的之前的恭敬疏离,此刻的她才算是真正将华翎这位婶娘当做了长辈。
她袒露真情,身旁的余氏看在眼中对华翎也多了几分亲近。
将来无论怎么样他们二房都是要分出定国公府的,大房的外孙掌权还是当今在位和他们关系都不是很大,倒不如五房身份尊贵握着实权,看得见也摸得着。
说起来,贵妃对他们二房还没有公主好呢。
“贵妃实在欺人太甚,莫名其妙地将三娘拉下水,我们心里都不舒服,近些日与大房的走动都没了。”送素芹离开的时候,余氏刻意撇清了与大房的关系,又点出定国公世子夫妻如今在府里不得人心的事实。
素芹闻言,默默记在了心里。
只简简单单的送个点心就能分化谢家,殿下比她想象中的要成长更多。
仔细想想,谢贵妃的预谋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回到长信侯府,她状若无意地在长秋宫里几个嬷嬷的面前提了几句,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人甚至她们背后的陛下知晓,公主殿下行事自有分寸,和谢家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谢贵妃就急转直下。
………
深夜的宫中寂静无声,太极殿亮着通明的烛火。
景帝一页一页翻着朝臣们呈上的奏章,目光晦暗不明。放在他案头的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寥寥的几封有份量的奏章陈述的也本来就是他在东宫能接触的朝事。
他虽成为了皇帝,可是绝大部分的权力依旧不在他的手中。
景帝握着拳头,起身离开了御座。这个时候,他仿佛才有些明白为何父皇总是在暗处动手。
明面上,他根本没有插手的可能!
建康城周圈数城几乎全部被谢慎行把控,西北也同样在他的手中,而再远一些的江东、西南等地,又盘踞着百年不败的世家。
他身为一朝天子,能插手的地方竟然只有邺地和建康可怜的一小块地方。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冉庆近上前来,低声提醒。新皇登基月余,国丧也过去了,后宫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景帝却没有这个心思,他对女色一直不算热衷,“方才有人进来和你禀报了什么?”
他虽然在翻看奏章但也注意着殿中的动向。
“本来想要明日禀报陛下,是长公主府传来的消息。言今日公主殿下和谢太师一同回去了定国公府,公主还赏了点心给定国公府的谢三娘子。”冉庆觉得这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因而没有急着禀报景帝。
然而,兄妹多年,景帝可以说是了解华翎最深的那个人。
他立刻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的皇妹已经知道了谢贵妃害她不成的事情。
“原本还等着,想找个最合适不过的时机除掉谢氏,烟烟既然知道了,就等不得了。”
景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他令人准备去永安宫,从前谢贵妃住着如今属于王皇后的宫殿。
王氏野心勃勃想要以后族的身份夺权,可以,但也要有所付出。
除掉谢氏得由王家人去做,反而他和烟烟都不能沾手。
谢氏不除,烟烟开心不起来。还有两个月,他就能知道她的腹中究竟是男是女。
………
得知他要带自己去还恩寺,华翎高兴地喜笑颜开,一大早就推着谢太师的肩膀让他起身。
她上一次就在还恩寺里待了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和皇兄一辆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还有心品味还恩寺的风景。
这一次就不同了,谢太师陪着她,留出了整整三日的时间。她甚至可以在里面住下,早上还能看山上的日出。
从前的十几年里她连皇宫都没有出过几次,皇兄看她那么严,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导致她对外头是真的很向往很好奇。
其实若不是出宫建府、成婚、父皇驾崩、怀孕等太过接近,她也是要到建康城外游玩看看的。
“路途有些远,孩子不会有事吧?”然而期待归期待,等到快要出发了,她又忐忑起来,担心起腹中的孩子。
谁让她晕倒那次,太师和她说孩子不大好,要老实一些。
“无事,这点颠簸伤不到。”谢珩很淡定,在他看来从侯府到还恩寺也就是几步路而已。
更何况,他知道她娇气,早早地就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太师,要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呀?”他的话有一种魔力总能让华翎很放心,她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黑亮的眼珠转来转去。
“不只这些,张大夫也会一同前往。”谢珩给她系上雪缎缠枝红梅的斗篷,粗粝的手指将她的长发拨出来,“你有任何不适都要说出来,记住了吗?”
华翎笑盈盈地点头,眸中带着对他的依赖,“嗯嗯。”
她的眼睛很亮,谢珩面色平静地将人抱了起来,放到宽敞的马车里面。
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很软很舒服,华翎一进去就忍不住想把斗篷取下来,和温暖的屋里也没有两样嘛。
谢太师沉沉看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又没这样做了。
但很明显,他的身上是没有披风的,一件玄蓝色的外袍轻薄而华贵。
“太师,你怎么就不冷呢?”已经入秋多时了,但华翎从没在他的身上发现过更厚实的衣袍,她兴致起来裁的几件夏袍他一直穿着。
“建康的天气从未冷过,再者,我每日晨练,你如何能比得上。”谢珩想起自己一用力她就哼哼唧唧的画面,眸色变深,自有了身孕,她就更娇气了。
同样的,也更敏感,哪怕不进去也受不住地哭叫。
“西北有一种羊,产下的羊奶醇厚香甜,如玉、乳一般。我已经派人去寻,养在侯府后给你滋养身体。”那种羊很稀少,从前有部落意欲献给他,他没在意。但府里多了个小女娘,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的,就由不得谢太师不上心了。
“哦,我会好好喝的。”华翎也想变得更健康一些,因为整个梁氏皇族都找不出长命的。
真的很滋养身体的话,她还要送给皇兄。
第九十六章
再一次到怀恩寺, 其实也就隔了半年左右的光景,但华翎的心境是不同的。
她被谢太师扶着下车,手指攥着身上的斗篷, 没有戴帷帽。
一张绝色的小脸露出来, 看一眼人群来来往往的山门,笑靥如花。
护卫们开道,谢珩牵着她的手, 步伐缓慢地往怀恩寺里走去, 不怒自威的气势和俊美深刻的容貌令本来想要驻足观看的路人目光闪烁,不敢多言。
等到华翎的身影消失不见后, 才有惊叹的声音发出来。
“好美的小娘子, 平生竟是第一次见到。”
“非也非也, 不是第一次, 我想起来了,半年前也在怀恩寺见过她, 让人记了好久。”
“这么一说,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还有人打听过这位娘子的家世, 都猜她定是出身世家大族, 真料不到半年过去,这小娘子已经嫁人了。”
“应当就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 看她那郎君也不是一般人啊,美人配佳婿, 极好极好。”
………
“太师,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华翎被他牵着手, 走在石板路上,眼睁睁看着旁边的香客越来越稀少。
谢珩不慌不忙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头, “坐了那么久马车,先到客院休息一会儿。从前父亲在这里静养过一段时间,这里一直留着定国公府的一个院落。”
华翎其实不怎么累,不过太师要她休息那她就休息吧,“是上次太师和人说话的那个院子吗?我记得附近有一棵梧桐树。”
谢珩的脚步微顿,颔首称是,“不错,上次与我交谈的人是寺中的方丈,他对佛法十分精通,也曾经到国公府为母亲讲经。”
他轻声和她解释,华翎眨巴着眼睛笑了起来,这次他应该相信她的话了吧,那天她是真的到怀恩寺了,没有爽谢太师的约。
“太师冤枉我,总要给我一些补偿吧。”华翎左想右想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她不能白白吃亏,好不容易拿捏住一次谢太师的错处呢。
“可以,你想要什么?”谢珩淡淡开口,没和她计较,她即便不说,这个时候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要试着给她弄下来。
闻言,华翎转了转眼睛,神色透着一股狡黠,“我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女子能向太师要求什么呢?无非就是想吃一些太师亲手做的膳食,让太师照顾一下罢了。”
她从公孙夫人的口中听说过谢太师从前在西北时行军的苦寒生活,军粮不足的时候谢太师还亲手捉过虫子吃,虫子多可怕啊,可是据公孙夫人说,谢太师料理出的滋味还不错。
华翎又心疼又好奇,忍不住就想试一试。她金尊玉贵地娇养在建康的皇宫中,别说吃虫子了,见都没见过几次。
“怀恩寺的素斋远近闻名,你却要吃我做的膳食。公主殿下的厚爱当真令臣惶恐。”男人扶着她的腰带她跨过门槛,薄唇浮现一些轻微的笑痕。
一声厚爱成功让华翎羞红了脸,她才不是这个意思,他明明是胡说八道,故意的。
华翎抿着唇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开口,“若是不好吃了,我是不会放过太师的。”
既然他说自己惶恐,那她就让他害怕到底。
谢珩被她言语威胁,反而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将停留在梧桐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
骆东和素芹她们都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听见谢太师毫不掩饰的笑声还很惊讶,看来从建康城离开心情变好的人不止是公主殿下一个。
………
怀恩寺的方丈一早就知道谢太师带着夫人入住了客院还要小住几日,他令寺中的人无事不要过去打扰,自己也是等到了黄昏才开口过问客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