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和小草便可以准备动身,启程回代邑。
等麦子回到王宫后,就和中洲城在任的所有官员交代了此事。
小草将手上的各类文书调表堆成了一座小山,一张张跟相关官员核对留存,再封箱带往代邑。
陈少楼几人围坐在一张案桌边,正竭力测算他们这几月来丈量的良田荒地面积。
看起来颇为吃力。
如今交接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他们几人在那里奋书疾笔,还有算盘拨珠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整个政事厅里显得尤为注目。
麦子抬步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纸张上,上面是不熟练的炭笔字迹,以及运用筹算法演算出来的各项数值。
桌面上还有小木棍,长筹,用以计数。
陈少楼见新帝走了过来,正在查看他手中的演算本,便将手中的算簿递过去。
以为新帝只是想检查他们这些日子的政绩。
这些日子里,他跟司农司的官员东奔西跑,亲自下田丈量土地,可算是长了一番见识。
东女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年招纳了不少有真材实料的人才,光是这些日子,就让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可惜他们只是临时任职的司农助手,平时只有下田,记录数目这些粗活杂事,能真正结识这些人的机会十分之少。
麦子看了一下,演算的是整个中洲城上等田的面积,计算量十分大。
难怪桌面如此凌乱,麦子从桌面上拿过一支炭笔,套用了一个公式进去,就将这算簿丢给了段子越去演算。
“陛下,这是?”
陈少楼看着纸张上一些奇怪的图案,上面还有他熟悉的数字,可是拼在一起,他便看不懂了。
“数列求和。”
又是一个听不懂的术语。
段大人已经熟练地接过算簿,就着女帝刚写下来的一串字符,继续演算着带有奇怪符号的列式。
随着段子越的推算,陈少楼眼里的郑重也愈来愈明显,他精通算章多年,就连在金国年轻一辈中,也少逢有敌手。
等到最后一个精确的值出来,陈少楼泄了气。
其实他已经演算过一遍,只是他一向谨慎,又重新推演了一次。
这个值比他演算出来的还要精确,甚至连他演算的十分之一时间都不需要。
“陛下,这种方法从何可学得?”
陈少楼的眼里带着急切的紧迫感,黝黑的皮肤更是证明了这些日子里他工作的辛勤程度。
“这法子,咱们司农司的人都会,少楼兄弟,闲暇时可去看看陛下编撰的六书教材,其中便讲了这一数列之道。”
旁边司农司的官员好心解说道。
陈少楼反而怔愣地坐到了椅子上,前些年在算数一科的自傲,当真是犹如三岁稚子招摇过市。
政事繁杂,这个小插曲过去后,众人又将身心投入了赋税计簿上。
只留陈少楼一个人怔怔地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临行之前,麦子将中洲城现如今几处急需要发展的地方,全部列成了任务,交由了封苋几人受理。
盐田开垦,矿脉采掘,河道治理……
那些遗留的粗制盐砖,里面大半都是碎石渣,夹杂着不少土泥的劣等盐,经过提纯过滤,也被再次上市,用以供给百姓食用。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地向前发展。
出城时,中洲城的百姓们一如之前麦子在代邑时出行的姿态,自发夹道相迎,箪食壶浆相送。
封苋这时带着二十余名年轻男子过来,衣诀飘飘,在炎热的夏日里,出色的容貌,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打量。
其中一人显得在这群人里面显得尤为瞩目,黑黢黢的,就像是一众白天鹅之中的黑色飞鹰。
“陛下,这些公子闹着要和陛下同行,微臣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安排在了后方的马车中。”
麦子扶额,果然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好臣子,在这种事上也不忘给她挖坑。
“陈少楼怎么回事?”
麦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封苋,一股寒风吹过,封苋仍旧一脸正色道:
“陈少楼自称乃中益王献于陛下,一意加入队伍,其目的不纯,陛下需得小心此人。”
岂止是独独这一人目的不纯,那剩下的十几人中,没一个是好角色。
天色大好,队伍马上就要出发,麦子只好接下了这一口来自封苋的大锅。
自中洲到河西的官道已全部翻新重修,宽阔的大道上还发着一股新鲜的沥青味道。
在太阳的暴晒下,地面上的边缘处渗开了几道裂痕。
马匹也在这种燥热的环境下,热死了好几匹。
整个队伍的马匹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为了防止唯一的交通工具罢工,麦子只好下令原地休整,让军中的医士去诊治。
那金齐周三国送来的公子也顺势登场,在不远处闹起了纷争。
围聚成了一片,阿亚朵已经带人将他们控制起来,沙地的中央卧躺着两人,衣衫不整。
一人额间的鲜血汩汩淌出,双唇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另外一人正是当初愤而拒绝官职的言书。
一月不见。
原本稍显圆润的下巴也消瘦得只有骨尖,脸上除了灰尘擦伤,倒没有另外一人伤得严重。
小草侧身问向附近的兵士,
“怎么回事?”
在旁边驻扎的一名小兵立即上前禀报道:
“刚刚言书公子率先出手,打了金国的公子封瑾,两方人马就打了起来。”
言书挣扎着起身,一眼就瞧见了过来的人当中,便有当日要赐他养马官的女帝。
少年的脸上虽还挂着不服气,也明白是被人摆了一道。
这些年轻俊美的公子,看着温文俊雅,实际上手段齐出,还装模作样同他称兄道弟。
既然他们想借他见到东女帝,那就让他们也在这里栽个大跟头。
“陛下,封瑾等人夺我治马的方子,还蓄意挑事,就为了见到陛下,陈少楼和关宸三人都能为我证明。”
言书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揭露了这些人的丑恶嘴脸,还顺道将其余四人也拖下了水。
麦子听到言书的快言快语,将重点放入了治马的方子上,如今马匹害病,队伍的速度严重拖缓。
“治马的方子在何处?”
听到女帝的询问,封瑾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言书开口之前,率先将如何治马匹消渴的方子脱口而出。
清冽的声音,因为带伤还夹杂着些许沙哑,吐字十分清晰将一长串话快速说完。
军中的医士听完后,小声回禀道:“陛下,可以一试。”
言书见这厮如此不要脸,直接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还在那里明晃晃地勾引面前的女帝,气呼呼地将头扭向一边。
麦子没有错过两人的争锋相对,现场不少人已经认为是言书任性妄为,强行霸取封瑾的成果。
封瑾沉默地由身边的好友扶起,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刚刚厮打出来的血迹,整个人显得疲惫又孤寂。
若不是麦子之前刚好看过言书这小子的御马之术,其中刚好有关于马生疾相关的论述,只怕也会先入为主认为言书失词。
封瑾说完话后,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到来,不由得抬头看了这位女帝一眼。
才刚刚抬起头,就看到女帝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平淡的眼神扫过他的身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们二人各救治一匹马,谁治好了,便奖赏于谁。”
麦子的话音落下,言书的脸上明显露出得意的神色。
封瑾的面上还算平静,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此人的气息已经有些混乱了。
两人各自上前去领了一头马匹,上下左右忙活。
不过一会儿,又有几人自荐去治马,麦子皆一一应准。
小草看着这几人治起马来也丝毫不乱,好奇问道:“陛下,他们之中,谁真谁假?”
麦子抚摸着身前的这匹白马的鬃毛,这马跟着她有了几年的日头。
即使这几日小草夜夜里匀出一部分水,给白马降温,也只是比其他马匹的状况要好一些。
“只要谁能将马治好,便是功臣。”
至于那治马的方子,麦子并没放在心上,只有手上才能见真章。
能把所有马匹的汗疾治好,才是重中之重。
“没想到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还会岐黄之术,这倒是没想到的。”
小草嘀咕了一句,也将目光移到了面前的马匹上,心疼地摸了摸白马,又往地上的简易水槽倒了些水,给这匹劳苦功高的白马。
麦子解释道:
“君子六艺,其御马之术,也是极重要的,只是世人少有涉猎治马。但也有人在御术上栽了跟头,所以大多君子都会粗通些治马的手段。”
上次言书在御之一道上,花了半篇篇幅去写治马的术论,才会让她注意到言书这人。
自主请缨的几人在治疗病马时,有模有样,马匹的状态确实好了一些。
不过都是虚于表面,医士查看了一番后,便否决了这几人的治疗手段。
只有言书和封瑾两人,并未遭到医士的否决,看起来对他们二人的治疗方案颇为认可。
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几匹马的状态,只有陈少楼一人,随时随地带着一本算薄,时时刻刻都在演算。
天色渐暗,篝火熊熊燃起。
玉书抱着六书教材,跟着阿亚朵来到了麦子的军帐前。
“陛下,玉书有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