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当时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横卧在床榻中,只露出一张娇艳泛粉的小脸,一双眸若平湖秋月,安静的望着沈溯,眼底里还掺着一丝茫然。
她现下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的,人还没有从那种剧烈的欢愉中清醒过来,身体还软的不能动弹,像是刚睡醒的猫儿,对外界的动静还有些迷茫,她并不能明白沈溯为什么突然和她说了一句这个。
沈溯见她真的没懂,一双桃花眼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便又补了一句:“韩临渊现在还在南典府司里,按律,他以权谋私,应当是要斩首,大概会在今年二月左右,此案证据确凿,且还是在圣上面前过了耳目的,没有人敢为他走动,他死路一条。”
顿了顿,沈溯盯着她,又道:“你若是想,可以在今日晚间,见他最后一面。”
毕竟他们也算婚嫁过,虽然只是一段不值得一提的露水情缘,但是萧言暮若是要去送韩临渊最后一程的话也是情理之中。
她要去就去,他完全不生气,他一点不在乎——沈溯紧紧盯着萧言暮的脸,这般想到。
萧言暮那颗小脑袋恍然大悟般上下点了点,她才懂沈溯是什么意思。
“不必了。”她歪靠在床榻间,想了许久后,才轻声道:“我与他之间早没什么好说的了。”
该说的,早都在过去说了千百遍了。
沈溯心里骤然一松,随即涌上来些许得意来。
他便说,跟他好了之后,萧言暮是再也不会看韩临渊的。
“晚上沈府的人来接你。”沈溯丢下一句话后,满身舒爽的从窗内翻出去了。
萧言暮不去,他得去一趟,跟韩临渊讲一讲他和萧言暮即将成婚的好消息——说起来,这件事还得谢过韩临渊,要不是韩临渊搭桥,他还不认识萧言暮呢。
当初在山洞里,韩临渊叫萧言暮一刀捅死他,然后要重新迎娶萧言暮的事情,沈溯还记着呢。
他这人没别的,就是记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溯报仇一天到晚,只要让他有一口气在,韩临渊就别想好过。
第56章 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噼里啪啪啪啪啪
沈溯到南典府司的时候, 正是申时。
南典府司一如既往的忙碌,人群穿梭在机关枢中,大奉各地传回的消息被团放在一只只竹筒中, 沈溯回来的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他行回南典府司衙房间后, 自己寻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南典府司有时候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回府休息, 他又爱洁,故而衙房内总是备着衣裳。
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换衣裳时, 眼角余光正好扫过衙房内的穿衣镜前。
沈溯端肃正规,穿衣向来板正,故而衙房内常备高镜以自照,以往只是用来正衣冠的,但今日, 他脱下衣裳时,下意识扫了一眼镜面。
镜中人赤着上身,肩宽背阔, 一身伤疤间,印出几条鲜艳的红痕来。
那是萧言暮的指甲抓出来的。
之前他沉溺情爱时, 还未曾仔细瞧过, 现下一看镜中,便叫他联想起萧言暮。
软的手, 柔的音。
之前在刘师父的院中时,处处都简陋,许多东西都没有,现下到了南典府司的衙房间, 那些被压下去的念头便重新翻起来了。
南典府司的衙房间地龙旺盛, 如夏日般,萧言暮应当不会再怕冷了。
窗边的矮塌极大, 够他们俩随便滚,还没有声音。
一旁的明镜映着沈溯的动作,沈溯瞧着那镜子,想,若是把萧言暮抱到这镜前来,瞧着萧言暮是什么样子,应也很有趣。
萧言暮浑身都是白的,偏有几处粉,他一直看不够。
他是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的烧,一时间根本压不下那些念头,越想越多,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他便觉得骨头发软,心中又暗自升了些唾意来。
他才刚从萧言暮的床上离开,连半个时辰都未曾到!
沈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那面污秽难堪、作恶多端的镜子,而是飞快穿上衣裳,压住了那点躁动,转而去忙公务。
十万两白银案的后续在南典府司内被飞快整理过,沈溯将所有书面上的档案挨个扫过一遍后,将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事涉最后通判,所有人都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审批,但是刑部来要人之前,有一些事情,却是他可以活动的。
比如在这个案件中牵扯不深的萧言谨和白桃。
萧言谨的罪责,若是判下来,也不过是个“从犯”,还是罪责极轻的,他并未直接参与过赵贵妃的脏事,算下来罪不至死,最多被判个流放。
沈溯没有捞萧言谨的想法,萧言暮之前便与他讲过,萧言谨自作自受,该是什么样的刑罚落到他身上,就是什么样的刑罚。
他之所以抢在刑部要人之前来翻看档案,是要看一看白桃。
在这场案件中、落进南典府司牢狱内的,唯一称得上无辜的人,只有白桃一个。
白桃从律法角度上看,是未曾犯过错的,按着大奉法律,是不得处置她的,但是她身份又特殊,她是白老先生的遗女,同时也是间接佐证的证人,赵贵妃的死跟她有一定关系,如果将白桃直接对接给刑部的人,从流程来看是没问题,但是如果,刑部的人中有人曾受过赵贵妃恩泽,想要为赵贵妃出一口气,对白桃背地里下手,那白桃死路一条。
赵贵妃好歹盘桓朝野多年,树倒了,但猢狲定还有一些,这些猢狲不一定敢对沈溯挑衅,但一定敢欺压白桃。
同时,白桃还是韩临渊失踪的妾,韩临渊虽然脱离了韩府,但好歹也是韩老亲儿子,韩府那群人若是知道了白桃的身份,就算是救不了韩临渊,保不齐也要来弄死白桃。
沈溯自问不是什么善人,但他是个守法的人。
他站在大奉律法的那条线前,只要没触碰到这条线的人,哪怕身陷囹圄,他也要捞出白桃一条命,而触碰了这条线的人,就算是位高权重,也该下去。
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害白桃,但他向来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到旁人身上,所以,沈溯便想在白桃被对接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之前,将白桃放出去。
几个念头在心中转过,沈溯已经将所有需要批示的东西都落了字,随后从南典府司出来,去了一趟刑房。
南典府司的刑房是临时开辟出来的,里面关着和这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不分男女,韩临渊、萧言谨、赵七月、白桃,这四个人各有各的牢房,但是都能透过栅栏瞧见彼此,他们四个被塞到一片空间内,就像是养蛊,虽然阵营不同,但是彼此也是针锋相对,每个人都能挑出来两件仇怨事儿来,恨不得将对方给撕了。
刑房不大,其内摆着四个牢架,韩临渊、萧言谨、赵七月都吊在牢架上,唯有一个白桃是以铁链栓在最角落处的。
刑房内时刻有两个锦衣校尉看守,沈溯行进来时,两个锦衣校尉俯身行礼。
瞧见沈溯进来,在场的四个人都顿时紧绷起来,一双双眼直勾勾的瞧着他——他们都知道,案件已经到了结尾的时候,这场争斗,不知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沈溯今日过来,可能便是宣判他们的日子。
是死是活,都在今日。
和狼狈的他们相比,沈溯瞧着依旧傲然,高高在上的望着他们所有人,眉目间是百年不变的冷肃。
沈溯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到一旁的白桃身上,用下颌轻点,道:“带出来。”
锦衣校尉便上前领人。
沈溯转身便走,剩下的三个人他都未曾理会。
萧言谨第一个承受不住,他在这三个人中算是最经不得事的,见沈溯要走,他便在牢架上挣扎,铁链碰撞间,他哀求着喊:“沈大人,沈大人!我都是被利用的,我是被赵七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赵七月冷笑一声,这女人是为赵贵妃办事的人,手底下不知道攒了多少人命,胆量大,也不怕死,说话时更是尖锐,冷嘲热讽道:“自个儿贪图富贵,偏又没什么本事,现下连一点骨气都没了,真叫人笑话。”
萧言谨涨红了面,却无法反驳。
白桃此时正被锦衣校尉提起来带出去,她经过萧言谨、赵七月的时候,这两人都闭上了嘴,两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桃看。
而白桃没看他们,她只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临渊。
韩临渊被吊在木架上,发鬓凌乱,身上只着中衣,血迹浸透衣裳,叫人瞧着都觉得生畏。
而韩临渊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都不在意白桃,他那双眼只是一直盯着沈溯,在沈溯即将要走的时候,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瞬,声线嘶哑的问道:“赵贵妃怎么样了?”
在场的人又是一肃。
赵贵妃的死活,就是这案子的死活。
沈溯终于抬眸扫了他们一眼。
两年光阴,血肉筑币,今日终得天光,这间小小的刑房里,聚集着受害者和侵害者,既然他们问了,就该给他们一个答案。
“赵贵妃已死,圣上亲旨。”沈溯那张锋锐冷淡的面上似是浮起了一丝讥诮,但又转瞬而逝,他我这手中的绣春刀,冷眼望过来时,身上便泛起了森森寒意。
“诸位莫急。”他道:“尔等也会很快上路。”
沈溯话音落下时,白桃顿时泪流满面,哭着被锦衣校尉拉走。
赵七月面色煞白,不讲话了。
韩临渊的面颊骤然抽动两下,一双眼血丝密布,直勾勾的看着沈溯。
赵贵妃若是死了,赵七月死路一条,但韩临渊也许还能活——如果他的亲爹愿意付出些代价,替他奔走一番的话。
沈溯一眼就看明了韩临渊在想什么,他唇瓣微扯,语气寒淡道:“不必幻想了,你父没打算插手,还有,我与言暮过几日便要办婚事了,倒是你若是没死,我会送一壶薄酒来的。”
说完,沈溯转身便走。
韩临渊的愤怒咆哮声响彻刑房时,沈溯已经从刑房中出来了。
刑房的门一关,所有腌臜的,血腥的,丑陋的事情都被丢在了脑后,南典府司外北风冷冽,却吹散了刑房中的沉闷血腥气,叫人觉得耳目泛新。
在刑房外,白桃还在哭。
沈溯远远扫了一眼白桃,随后随意找了个人安置白桃,给白桃备下一个新身份,随后她爱去哪去哪,天地大,自有她安身之所。
——
当晚,沈溯早早的离了南典府司,准备回沈府。
他本是想回沈府等萧言暮的,但是心里实在是难耐,干脆坐着马车去刘宅门口接人。
刘师父当时下职也早,老早便瞧见家门口停了个奢华马车,他知道这车是谁,所以就没冒头,鬼鬼祟祟的在一旁躲着——他若是冒头了,便要跟人家打招呼,打招呼说什么?说您堵我家门口干嘛?哎呀,您要接萧言暮,啊,您也知道翻我们家墙的事儿不地道是吧,哎呀,年轻人啊——
刘师父搓了搓脸,心道,再不接走,他家的老床真要散了。
而萧言暮此时也从院中里跑出来了,她也同刘师父一样鬼鬼祟祟,偷偷爬上马车,催着马车外的人赶紧驾车跑。
马车摇摇晃晃,从刘宅中离开了。
沈溯的马车极大,两马并架,马车内,萧言暮才一进来,便被沈溯摁在了腿上。
他的头埋在她的胸膛间,狗一样隔着衣料乱蹭,与她道:“可有想我?”
萧言暮戳着他的心口问:“你自己没听到吗?”
她一戳他,他就浑身发麻,沉默两息后,不管不顾的去扯她的衣裳。
萧言暮惊了一瞬,却被他牢牢摁住。
“莫出音。”他道。
——
郊外的路并不平整,马车颠啊颠,颠啊颠,从南典府司,颠回了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