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又一阵的吵嚷声, 此起彼伏, 黛玉她们被遮了视线, 好一阵, 外面的下人才把事情打探清楚。
“姑娘,不是什么歹人,前面那辆马车上,有个妇人临盆。”
只要不是歹人就好,也不知哪家倒霉的媳妇,竟然把孩子生在半道上。
探春听说有人半道拦着路生孩子,刚才的血肯定就是妇人生子的时候出血。
多少血才会渗过马车的木板滴下来?!
探春不敢想那样血腥的画面,见黛玉和湘云还在向外张望,直接把车窗帘子放下。
板着脸道:“血淋淋的,莫要看了。”
官府疏散的人来得很快,后面那条街道宽,腾出位置。
“快快快,路通了,赶紧将马车退回去。”
马车退出一丈远,又在岔路调头,饶一圈远路,先到荣国府把探春送回去,再是湘云,最后才到林家。
黛玉一下车,进二门,母亲贾敏和嫂嫂霍云安早就坐卧不宁的候着,见黛玉进来,紧走几步迎上去。
贾敏心疼极了,拉着黛玉冰凉的小手:“脸色都白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黛玉摇摇头:“没看见什么,母亲不要担心。”
虽然黛玉嘴上如此说,晚饭却没用下多少,原本她回来还想和嫂嫂说一说三公主的事,现在也没了心情,她想知道那个在马车上九死一生生产的女子有没有平安。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人,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
贾敏害怕黛玉梦魇,特意嘱咐人熬了安神汤药。
黛玉第二日起的迟,昨个遇见的人不是寻常人家。
对于林家人而言,甚至称得上老相识。
那么大一件事,林家肯定要人探听消息的。
那嬷嬷垂着头,没什么添油加醋,唱念做打:“回太太,奶奶和姑娘,昨儿堵着路的马车上,是来和亲的公主。”
“人没了,一尸两命。”
黛玉尚未从那人是和亲公主的震惊中回神,马上便是一尸两命的消息。
昨日马车上呼天抢地语言不通的两个仆人,应该就是和公主一起家乡陪嫁过来的。
那嬷嬷还想说什么,贾敏马上出言阻止:“不必说了,你下去吧!”
嬷嬷刚想走,黛玉忽然又问:“嬷嬷,是哪一个公主?”
嬷嬷欠身道:“回姑娘,是年纪大的那个。”
年纪大的那个……
黛玉看一眼嫂嫂,那不就是当时和嫂嫂赛马输了以后还耍赖的阿希达吗?
阿希达来京城和亲,那时黛玉被冷先生带着在外游历,自从和亲公主嫁人,黛玉也不常去作客和宴会,是以从没见过她。
在黛玉的印象中,阿希达虽然会耍赖、也不懂中原各自规矩礼节,但骑马打猎还有打马球,实在是一个张扬恣肆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生命的最后,却在如此逼仄的马车厢里产子,不治身亡。
黛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串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印。
生在异国,无依无靠,死在生产的痛苦中。
这样的死法,对于她而言,实在太残忍了。
因为这个消息,贾敏、黛玉还有霍云安都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经历过生产的贾敏和霍云安,比起黛玉而言,另有一重体会。
贾敏虽不让嬷嬷在女儿和儿媳跟前多说,但私下该打听的一点都不少。
何况那位公主顶着和亲的名头,当街产子身亡,必然惊动朝廷。
林如海得到的消息,比派出婆子小厮去探听还准确。
贾敏听了,简直对安义伯一家的举止不齿到了极点。
这样的事情,光是听来,就污了贾敏的耳朵:“真是丧心病狂,不积阴德,宫里就没个表示?”
林如海冷笑,宫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必然要包庇安义伯一家。
安义伯是贤王家的子孙,贤王和先皇是兄弟,正经连着血脉的皇亲。
安义伯家的小孙子,迎娶和亲的阿希达,圣上念着委屈,赏的东西不少。
林如海道:“如果惩处,岂不是坐实了虐待的罪名?”
贾敏越想后脊背越发寒:“是啊,反正生孩子是鬼门关,过不去的,命不好,运气不好。”
不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但人间起码当有最基本的公义在,安义伯家太狠心了……
一阵沉默之后,林如海又启唇,郑重叮嘱贾敏:“此事不要告诉玉儿,平日那些嬷嬷丫鬟,都盯着点。”
贾敏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知道了。”
林如海发话,林家对消息的封锁严密,黛玉问丫鬟婆子,众人皆说不清楚,就连以前最喜欢和她闲话八卦的二哥,也得了父亲的嘱咐,口风很严。
见这情形,黛玉再去问嫂嫂,嫂嫂也说外面就这些消息。
黛玉没法子,原本想问一问探春和湘云,又怕给二人招来事端,无奈作罢。
且说湘云回去,家中就直接不让她出门,说她见了妇人血光,要她吃斋抄经一月。
荣国府这边,探春一早过来给贾母请安,老太太就嘱咐崔氏和王夫人,记着让丫鬟奶奶回避。
探春看见婆子媳妇们忙做一团,抓了一个过来问:“这是做什么?”
那嬷嬷抱着一捆桃木枝,气喘吁吁:“老太太说姑娘出去撞了晦气,请道士来家里念一念经,姑娘还请赶紧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