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门沿边,小声地、带着一点亲昵问:“看看是谁起得比我——”
  亲昵戛然而止,手里还还没来得及穿上的拖鞋掉在地上。
  世礼尴尬地续上话尾:“……早啊。”
  “是我呀,”及川彻倒是表现地毫无芥蒂,“早啊,世礼。”
  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的语气变化一样。
  世礼掩饰般低头去穿鞋子,她以为厨房里是女生,就想当然地用了这样的语气,结果算错及川彻昨晚也没喝酒——或者说,昨晚她是在刻意不去关注他,谁知道一大清早就碰上了。
  刚刚那一眼,及川彻还对她笑,这笑很熟悉,高中时他就是这样笑的。
  不过现在交往过,里面又多了些腻腻的东西。
  但也仅仅止步于眼神了,世礼松了一口气,看来昨晚说“做回朋友”他是认真的。
  该说不说不愧是他,要是今天还是仇大苦深的样子的话,反而不像他了。
  但不管认不认真,和他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难免有些微妙。
  站起身,世礼点点头就转身朝外走去:“我去外面逛一逛,你忙。”
  “外面在下大雪!”及川彻叫住她。
  世礼脚步一僵。
  此时再改目的地,避开的意味未免也太过明显。
  她甚至能想到及川彻会怎么说:
  说好做朋友,你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是做朋友的样子嘛?世礼?
  当然不是!
  世礼竟然暗中较上劲来了,她满脑子不能输,硬着头皮原路返回。
  及川彻说:“我正在做早饭,你要来一点吗?我那个……烤面包片做多了。”
  一定是借口。
  及川彻又说:“还找到了苦瓜,冬天的话很难找呢。你知道吗,昨天川下说他喜欢吃苦瓜。”
  苦瓜,世礼爱喝的蔬菜汁,此蔬菜为重要原料之一。
  又来,实在太过明显——
  算了。
  她脚步一顿,生硬地折弯进了厨房。
  早上不抢先吃掉的话,就会被川下这个老同学抢走,世礼给自己又补充了一个借口。
  但这也不是毫无依据,天知道她第一次和事务所的人聚餐,因为不熟练怎么去先吃掉自己想吃的而饿肚子、怀疑人生时,是怎么懵逼地跟在小鸟游纺后面捡漏的,后来小鸟游纺说:你知道吗,看你拿着筷子对空盘子发愣时,我有一种母爱就油然而生了。
  此后世礼有了一个意识:和集体吃饭,要学会照顾到自己的胃口,先下手为强。
  不过嘴上还是说:“是冰箱里冷藏的吧?榨汁出来会不会有些太脆——”
  及川彻却道:“不是冷藏。”
  世礼走到案面前,上面除了苦瓜,还有已经洗净的其他蔬菜。
  都是她喜欢的。
  “倒时差睡不着,我夜里在一楼转了几圈,”他解释道,“在阿根廷我不是会做菜了吗?翻冰箱的时候想到你喜欢喝蔬菜汁,糊状的最好,就把你喜欢的都先挑出来放外面了。”
  厨房没什么暖气,顶多是开关门时泄进去一点点,放一晚上也不会坏。
  过分的体贴。
  世礼终于忍不住:“当朋友的话,也不用做到这份上。”
  “可是我们有这么熟——”
  及川彻似乎早有应对:“父母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朋友,小时候睡的婴儿车都是摆在一起的,等到长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二百八十天都在一起吃饭,概率至少超过75%。”
  世礼:“……”
  及川彻向她求证:“所以是至于做到这份上的对吧?”
  要是胡诌的,世礼还能反驳几句,可他说的都是真的。
  以前就是有这么黏,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世礼去按榨汁机的按钮,顿时“嗡”的一声直冲耳膜,她嘶了一下,没想到这不是静音的。
  于是她道:“我说不过你。”
  说完,走出去关上隔音的厨房门,把及川彻关在了里面。
  及川彻捂着耳朵:“!!”
  他愣了一下,但脑子转的很快,下一秒扑在门上,双手十指张开贴在上面——厨房门是半磨砂的材质,这样从外面看过来的话,就像是上面凭空出现了恐怖的手印,还到处乱爬。
  世礼再次:“……”
  及川彻还是被放出来了,他把烤面包片一起带出来,放在前面的餐桌上。
  这里顶灯坏了,比其他地方稍显暗沉。
  两人沉默地各拿一片啃着,坐在凳子上,凳子离得很近,他们却坐得跟背靠背似的,膝盖和脚尖都朝着相背的方向,以一些粗显的心理学知识来说,这是“想要离开这个场合”的潜意识信号。
  不过及川彻很快就改变方向,磨蹭两下,正对厨房门。
  有些傻,可是能只要余光就能瞟见世礼。
  及川彻偷看一眼,两眼,然后正大光明转头过去。
  这太明显了,世礼只好回以应对:“你看我干什么?”
  及川彻眨眨无辜的眼睛:“等你吃完,我收盘子。”
  世礼深呼吸了一下。
  做及川彻的朋友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她以后再也不腹诽小岩的脾气了。
  可就算如此,真要论的话,这是他们时隔好几年头一次有这么和平和谐的氛围,世礼感到略微不适应时,却也觉得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