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安室透便已经做好了这次根本见不到那个人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愿就这样草草离去。
过去的那些相处足够让他摸清那个人的行事风格,如果他现在就这样走了,开了这个头,那么清水清未来就会把今晚的情形延续下去。
而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消耗在这家温泉旅馆的门口。
他必须见到清水清。
如果是清水清,会因为什么理由走出来见他?
安室透必须承认,对于那个人来说,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个资格,从很久之前他们还是上下级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是鲜少被特殊对待的那个人——无论是优待还是冷眼。
那是一个好上司,但是抛开其他,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更多能在今日用以权衡的东西。
安室透无声地叹了口气。
或许对于清水清这样纯粹的人来说,任何掺杂着利益和算计的关系都理应被摒弃,从伊佐苍到boss到日本威士忌再到后来他手下的每一个下属,似乎真的称得上值得真情实感的,兜兜转转竟然只有琴酒。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琴酒的身影,安室透眉间的皱痕再次加深。
他必须见到清水清。
川岛芽子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温泉旅馆的门口,一步不让,似乎是打定主意了要等他离开再回去。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想要绕过川岛芽子或者干脆绕过这扇大门直接进去都并非难事,甚至称得上轻而易举,但是安室透无法真的这样做。
也正是因为他无法这样做,于是他被堵在了门口。
但是他真那么做了,清水清会做出什么就也不得而知了。
“请离开吧,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川岛芽子说。
安室透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川岛芽子对他说的,还是川岛芽子在替清水清对他说。
“……打扰了。”
安室透微微鞠了个躬,后退了半步,转身离开。
浅浅的脚步声响起,几秒后又戛然而止。
安室透站在原地,他背对着那家大门紧闭的温泉旅馆,忽然说道:
“boss死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一年,他第一次了解到组织里还有清酒这号人物,从那时起他对清水清的每一分接近和讨好都掺杂着利益和算计,当年的开头注定了今日的后续发展——当然,其中也包括今晚。
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事情,他有比起自己、比起其他人都更在意的职责。
安室透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那家温泉旅馆,大声道:
“boss死了,即使这样,你也还是不愿意露面吗?!”
“我说了,清水先生根本不——”
“他是被篡位者杀死的!”
“清水先生根本不在这里!”
吱呀——
他们不远处的那扇被关得严丝合缝的木质大门出现了一丝缝隙,随着一声在夜里略显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半个人影出现在半开的门后。
月光下,银色的发丝像是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那个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平静的、海蓝色的眸子。
安室透的情绪刹那间平复下来,他看着那个已经两年未见过的人,在达成了目的的这一刻,他的心情却并不如预想中轻快喜悦。
他的确擅长利用人心,但是清水清的纯粹和直白也曾不止一次让他感到悲哀,就像此刻,他猜到清水清会因为boss的死而选择见他一面,但是在那扇门被打开的瞬间,他也曾生出就让那扇门就此沉寂不开的念头。
“清水……?”安室透喃喃道。
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了。
随着那扇门的打开,安室透清晰地认识到,清水清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个清水清,他一点都没变,即使已经离开组织,灵魂却好像仍旧被拴在原地。
恩怨分明、黑白分明,即使boss曾经布下明谋要至他于死地,也不影响那个人会为了boss的死而打开那扇门。
他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去打开那扇门的,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会愿意走出来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
又或者他知道,只是不敢承认。
安室透忽然有一些茫然,他曾经痛斥伊佐苍的行径,但是他似乎也正在成为下一个伊佐苍。
来迟一步的诸伏景光匆匆推开车门下车,远远听到好友的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刹那间定住。
稀薄的月光下,那头银发一如既往地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看到了一双毫无波澜的海蓝色的眸子。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一个自己一直忽略了的事实,也可能是他在潜意识里并不想往那个方向想。
其实他并没有一定要把清水清找出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