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打的杨楚心里不好过。
自我反思了一番,杨楚认为今天自己的异常是“发烧请假”带来的影响。她总有一种坐不住的,想要看看外面世界的心情,然而,这种躁动对于社畜的生活是致命的。
她必须坚定、麻木,必须像上了发条一样绷紧并有序地运作于程式之中。
自觉放弃午餐的休息时间,杨楚在工位上饼干配水将就了一顿。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想要在下午联络甲方,讨论出一个修改方向。
这也是为什么,中午杨楚没看手机,错过了岳芽给她打的微信电话。
等到下午,临近跟甲方定的会议时间,手机收到一个陌生来电。
杨楚接起电话,那边是个带口音的中年女人。
女人声音很大,讲话火急火燎的:“喂,你是不是杨楚?你认不认识岳芽?岳芽出事了,她说你是她闺蜜。”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杨楚问:“岳芽怎么了?”
“她昨晚酒喝多,被男的带到酒店糟蹋了,两人在这里吵得都快打起来啦。唉,电话里说不清,你赶紧过来。”妇女给她报出一串酒店的地址,接着就把电话掐了。
杨楚没处理过这种事。
她当下就想到报警,但不知道岳芽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又回拨了一遍刚才的号码,那边无人接听。
打开微信,杨楚发现岳芽给她打过语音,担心又多了几分。虽然岳芽一贯戏多,但杨楚知道她昨晚确实是在外面喝酒。而且,这次打她电话的像是个路人,不是以往岳芽无中生有的自导自演。
岳芽可能真的有危险……
杨楚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去主管办公室。
可想而知,听到她要临时请假,主管的脸都黑了。杨楚不停道歉,说甲方那边她会负责说明,她会承担责任。
卑躬屈膝地退出主管办公室,杨楚马不停蹄地打车,用最快速度去到妇女电话里说的酒店。
一路上,她忙着查询“酒后遭到侵犯该怎么做”,如何取证,如何找警察找律师,有哪些法律条款。她还得微信联络同事帮自己对接一下和甲方的会议,把中午做的文档发到群组,打字跟甲方说明自己有突发情况。
司机开到目的地,杨楚一把拉开车门。
她低头太久,突然站起来,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脚一软,杨楚“咚”地倒在车门前,膝盖被水泥地狠狠磕破了一层皮。
顾不上疼,她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冲进酒店。
杨楚预想的场景是:岳芽受了欺负,无耻的酒后乱性男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要动手打她。
所以,进到岳芽的酒店房间之前,她已经撸起袖子,叫好帮手,准备了法律条款。
结果,营救岳芽的第一步就跟杨楚想象的不一样。
帮她开门的不是岳芽,是酒后乱性男。
那男的见她来了,双眼放光,就像看到了救星:“杨楚对吧?你是杨楚对吧?你可算来了。”
杨楚用眼神示意酒店的保安,让他们把这男的控制住,自己进屋找岳芽。
套房内暖气充足。岳芽穿着浴袍,腿上盖着棉被,坐在床上看电视。听到外面的动静,她也不动弹,只是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待杨楚的脚步声近了,她将浴袍扯松,露出半个肩膀。
杨楚踏进卧室,岳芽做作而惊慌地往被子里一缩。
她眨着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满脸脆弱:“楚楚,你终于来了。”
眼尖地瞥见她肩膀上的草莓印,杨楚直接掀开岳芽的被子查看,她果然一身都是欢爱的痕迹。
“穿好衣服,我们带上那个男的,一起去警察局。”杨楚用手机拨打了110。
“别啊别啊。”保安没拦住那男的,他紧张地跟杨楚解释:“这事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昨天我跟她是你情我愿的。转天醒来,她突然变脸,说我强.奸她,那我当然不认啊,她就说要找朋友来评评理。”
“她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她吵啊闹啊,在房间里摔东西,把清洁工大姐都吸引过来,她跟大姐一顿诉苦,让大姐帮她打电话找你。”
男人欲哭无泪,难受得恨不得给她跪下:“我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怎么要去找警察呢?我以为你能比她讲道理呢!”
杨楚转头问岳芽:“怎么回事,你说说?”
岳芽噘着嘴,委屈巴巴:“昨晚我一个人喝酒,很寂寞。我给你打电话啦,都怪你不管我,不然我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听出她在顾左右而言他,杨楚将话题扯回来:“要他真是趁人之危,你别怕,这事我们一定讨个说法。但我需要你现在,实话实说。”
岳芽了解杨楚,知道再闪烁其词,她会立马走人。
迅速卸下可怜的面具,她拉着杨楚的袖子,一脸真挚地交代:“好啦,跟你说实话。昨天我难过,喝多了嘛,你又不理我,冬天那么冷,我只好找个人收留我。这个男的带我来住酒店,说想跟我做,我就跟他做了呗。一觉醒来,我发现我还是很生你的气,不就是睡了你男朋友吗,你至于那么久不理我吗?”
岳芽扯住她的袖子,晃呀晃:“如果不是这样找你,你要不理我到什么时候?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男人看出自己沦为了岳芽友谊play的一环。
他如释重负,插嘴问道:“你和你朋友不报警了对吧?”
岳芽冲他点点头:“嗯,昨晚很愉快。既然我朋友来了,你可以走啦,我们以后微信聊哦。”
表情复杂的保安们和男人一同撤离了房间。
杨楚懒得跟岳芽废话,转头要走。
岳芽愣是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杨楚忍不住问她:“岳芽,你有底线吗?这样的事也能拿来当筹码?”
岳芽扬起脑袋,露出灿烂的微笑:“没底线,你在我这里就是这么重要哦。你看,我有危难,你也第一时间来帮我了。”
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指,杨楚实在恶心得很,尽量忍耐着不吐出来。
“高抬贵手好吗?我要回去工作了。你闹得这一出,害我把领导和甲方都得罪了。我不能失业,你知道的,我家还有一群人等着吸我的血。”
“你好关心我哦,为了我连领导和甲方都可以得罪,果然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我们的友谊。”岳芽一如既往,以自我为中心,任何语句都能被她解读出她想要意思。
杨楚再不想跟她说话,哪怕一个字。
岳芽却还有很多很多想跟她说的。
“楚楚,请我吃晚饭吧,我还饿着呢。”
“我和你男朋友聊了些好玩的,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楚楚,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考来北京的?”
耳边听见衣料撕裂的声音,杨楚迈开脚步,埋头向外跑。
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撞到墙,找路;找到路,又拼命跑。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脑中仅有疯狂的想逃的念头。
身后,从十五岁那年跟过来的屈辱,阴魂不散。
杨楚在奔跑中力竭,在奔跑中窒息。她停下来,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喘口气。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
于瑜是特意出来找杨楚的。
他发现杨楚的时候,她身后正跟着一个穿着浴袍光着脚的女人。
第19章 狗咬狗
北京的冬天晚上, 气温零下十三度。
杨楚回过头,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无异于看见鬼。
岳芽披散着凌乱的头发,吸着鼻涕, 冻得牙齿打颤。杨楚能感觉到她追着自己出来, 却没想到她能追到这么远。
这个疯女人, 做事永远能做到这种程度, 确实是她的天赋。
将头发撩到耳后,岳芽笑得花枝乱颤:“好久没有这样跑步了, 像小时候玩的‘你追我赶’,跑步真痛快。”
她意识不到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意识不到杨楚是无法承受选择了逃跑。杨楚被吓得半死,她还觉得好玩。
“小时候你个大头鬼!你要像小时候那样为人处世到什么时候?”
杨楚加大音量,直勾勾地瞪着她。
“你还是十五岁吗?”
岳芽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们的小时候, 亦是岳芽最巅峰的少女时代,她不仅仅是校花, 也是学校最有话题的风云人物。
大家说岳芽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勤,这话有点夸张,却没有夸张太多。
不光是男人, 岳芽总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开口要、耍手段、装可怜、去骗去抢, 只要她看上了, 她有使不完的办法。岳芽做事的原则是“随心所欲”,然而岳芽根本没有心,她不在乎公序良俗、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她从不压抑和审视自己。
她负责制造麻烦,解决麻烦的压力全甩到别人身上。
杨楚的性格, 跟她完完全全相反。
所以,年幼的她一度认为岳芽是她见过最酷最厉害的女生。
可长大之后的杨楚,觉得岳芽一点都不酷!一点都不!
兴奋劲渐渐淡去,在和杨楚的对视中,岳芽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裹紧浴袍,小声的咳嗽。
杨楚彻底恢复冷静。她拍拍裤子上的灰,站了起来。
这才看见街对面站着的于瑜。
于瑜站在那儿有一会儿了,没有介入她们是因为他还在试图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杨楚在那人面前的状态跟平时很不一样。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最懒得管闲事的杨楚会为了她旷工?
“咦,你怎么在这儿?”杨楚主动跟他打招呼。
于瑜把带来的饭藏到身后。其实,他没有很好的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如果实话实说,别说杨楚了,他自己都觉得怪。
他们之前约好的中午一起吃饭,于瑜一直在等着杨楚,路过设计部好几次都看见她在忙。后来他买了饭带给她,到了设计部,同事说她出去了。他去问她主管,得知她到酒店来找她朋友。他立马打车过来,快到酒店的时候看见了坐在路边的她。
于瑜选择随口掐了个谎:“我来附近办事呢。”
杨楚点点头:“哦,那你继续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