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下一秒便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殷姝终究没忍住额上生起了冷汗,可腰板却依是僵硬挺得极直。
她绝不能先露怯!
已是剑拔弩张,只见顾缨身后的步骑已虎视眈眈,纷纷攥紧了腰间剑柄。
“本督主奉陛下旨意彻查此事,顾督主在城门如此相阻,是想违了陛下的旨意吗?”
殷姝尚含着些细颤的嗓音落下,李钦目光不觉落及身前细弱的小少年身上。
较之老狐狸顾缨来,自然是处于下风,也比不得殷不雪半分,可眼下竟也有了几分提督的模样。
尸身已移得差不多,眼看城门便要随着天边金轮涌出而打开,殷姝心中正是胆寒无措,便觉被搀扶住的腕被一道力促着往前走。
是李钦。
殷姝面色苍白咽了口气,僵硬着抬脚挪到步履,几次险些栽倒,却又被身侧的李钦稳住身形。
她步步往城门的方向走,身后那道看不见的寒光直直囚在她的脊背,几乎快要化作利刃扎进来。
一路如履春冰,可入了城门,那顾缨也再无动作。
然殷姝也不敢松懈,待乘着马车,一路颠簸至了东厂,她才自混沌的恐惧凉寒中回过神来。
直至到了西厢房竟也没瞧见吴嬷嬷那熟悉的声形,入了布置清雅的住所,殷姝那紧绷一路的酸涩总算没忍住泄了几分。
她带了几分哭腔,望向身后跟着自己一同入了厢房的威猛身形。
殷姝来不及细究这次李钦竟出乎寻常的跟着她进了房门,她只吸了吸鼻子迫切问道。
“李大人,吴嬷嬷呢?”
娇弱的嗓音氲着楚楚的可怜在不大不小的居室萦绕。
空气中冷寂少许,却见李钦沉着那张肃穆的俊脸转身将厚重的门扉阖上。
“吱呀”一声牵动着少女才将缓和了些的心又是如擂鼓般跳动。
李钦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她,“比起这个,卑职斗胆……”
说话间,殷姝得见他锐利的鹰眸一扫自己腰身,又下移了一寸。
“想问问小督主屁/股后边的血因何而来?”
待字字听完,殷姝急促扑朔了几下蝶翼,她颤颤低首往回看,果见淬染在丝绸锦衣上的一小团血渍。
刹那间,少女本就骇得未恢复血色的娇靥顿时煞白,滔天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那血——
殷姝极艰难吸了口气,竟是一路冻寒蔓延进了心底,让她如堕冰窟般无法动弹。
这血是月信……
为何偏偏在今日来了!!
殷姝蝶翼急颤,她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可此刻那酸涩的疼痛亦不能让她昏涨发嗡的脑海清醒了。
反倒是愈演愈烈,猛地,那小腹如刀绞般的镇痛袭来,她疼得眼前一黑,骤然往后栽去。
再落入地面的刹那,她似被人接起,接着又闻见陶兆那忧切的高喊。
她似乎安心了些,终是彻底晕睡过去。
第67章
这一觉睡得亦是如火焚烧, 殷姝待醒来时,似闻到了些窸窣的动静。
她下意识感受一阵, 肚子没那般难受了,甚至那处还被垫了软布。
少女尚有些迷蒙的视线骤然荡散所有的混沌,她半分睡意也无,惊恐的扫向立在居室里头的飞花飞月。
是她们给自己换的吗?
既如此,她们也便知自己的女儿身了!
殷姝心惊不已,腹间又是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忽地, 只闻细碎轻盈的脚步声已绕过阻隔传了进来,殷姝捂住腹部的手微顿,她抬眼注意着人的举止, 见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那女子行至榻前止步,又将手中的瓷碗呈于齐眉的位置。
神色平淡至极, 对自己这身份的知晓也无一丝一毫该有的惊讶。
殷姝定了定神,方探出一双白嫩的手接过那姜汤饮下, 她想起李钦那骇人的锐眸来。
“李大人呢?”
她吐了口气,仍是心惊不已。
话音落下,便闻外头一道肃穆的沉音,“小督主总算醒了。”
声线毫无防备就这么挤进了耳朵里,殷姝下意识一哆嗦,险些没将手中的瓷碗掀翻。
飞月视线觑了眼外头, 接过少女手中的瓷碗迅疾退下。
宽敞的居室唯余她和屏风外头的一道俊拔身形, 殷姝攥紧了覆在身上的棉被, 率先试探道。
“……李大人, 都知道了?”
久久,外头传来一声冷哼, “殷督主这出戏倒真是唱的极好。”
殷姝自然听出了李钦晕染出的的丝丝讥诮,而他口中的“殷督主”指的是哥哥。
“我……”
她阖了阖软唇,可还没溢出半个字句来,又听见李钦冷冷道。
“呵,怪不得小督主如此羸弱不堪,原来一直竟是女子!”
他丝毫不给殷姝开口的机会,“这可是欺君。”
男子的声线如暮钟般沉沉敲击在脑海,殷姝心下焦急,惶惶透过那座屏看着映出的一道高大阴翳。
手心捏了又捏,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空气沉沉几许,阳光透过花窗照进,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婆娑的光影。
“太子知道否?”
低沉冷寂的声音咯噔一下落在耳迹,殷姝也没想到李钦会问这个。
她想了想,答道:“太子……知晓。”
“呵。”
李钦怒极反笑,衣袖下一双拳紧握,而后在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时,拂袖离开。
“李大人!”
殷姝后知后觉,连叫停了人,察觉那矫健的脚步声顿住,她方想说话,可男子却似勘破了这一切。
他微侧首,瞥了一眼隐晦暗处的架子床方向,冷厉道。
“小督主好自为之。”
说罢,李钦提步离开。
殷姝目送其离开的方向,待他脚步声愈来愈远,又闻见外头传来陶兆的声音。
她思索万千,面色极是苍白紧攥着身上的被褥。
眼下铁面肃穆的李大人无意知晓了这个秘密,他会将这秘密……
“小督主,奴才为您寻了副药来,或能减轻您不适之感。”
陶兆的嗓音愈来愈近,殷姝视线扫了眼外头,她还有些话要问他。
“陶兆。你进来。”
她轻轻唤了一声。
话音落下,那与她身形相差无多的小太监已越过屏风,虾着腰立在了榻前。
她看着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却从未觉得如此的陌生。
殷姝吸了口气,直截了当道:“你并非一个普通的太监,是否?”
弥着淡雅清香的居室陷入沉寂,凝滞了那么一瞬,陶兆并没有否认,他面色仍噙着谦卑恭敬。
“回小督主的话,奴才奉太子之命保护小督主您。”
“这都是他的计划吗?”
殷姝娓娓动听的声线有些虚弱微颤,不仅是因那腹间一阵一阵的钝痛,又是因眼下复杂的思绪。
太子计划好了一切。
他计划好刺客何时会在城门出现,亦提前与李钦联手,于今个白日将那些逆党带去东厂。
可今日顾缨的表现,他并非那般蠢笨会选择在城门动手,且让那些蒙面刺客随身带着“鬼火罪证”。
那些刺客并非顾缨的手笔,可搜出的罪证又是何处而来……
忽地,似想起什么,殷姝脸色更加苍白,纵使盖着被褥也觉刺骨的寒冷。
那罪证是姜宴卿杀完人故意放上去的!
他是想将计就计,再借东厂之手彻底扳倒顾缨吗?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少女脑袋“嗡”的一下,心似也被什么紧紧攫住难以呼吸。
所以,自己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他送她至城门脚下来又只是为了完成计划?
“你何时知我是女子的?”
陶兆头更低一寸,“就在方才。”
“不过小督主放心,飞花飞月并无口舌,而奴才嘴巴严实,绝无可能泄露小督主一丁点儿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