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着一把肉串发出快乐地叹息：“这才是人生啊，今天真是太圆满了！即使下个学期退社，我也再无遗憾了。”
桑陌咬板筋的动作一顿：“学长，你要退社？”
陈鹏本就话多，灌了口酒道：“对。我爸妈都是普通双职工，家里还有个弟弟。从小学我妈就念叨，让我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赚大钱。我家是s省的，高考堪称地狱模式。我自己天分一般，只能靠努力。从初一开始，我就没日没夜地学。高考超常发挥，比平时多考了二十多分。上了a大周围全是学霸，我也没敢放松。考研暂时是不想了，我弟今年也要高考，这不正好赶上大学涨学费，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不起我读研。考公考编现在竞争也十分激烈，我想实在上不了岸，就去当销售，自己努努力，应该能挣到钱。”
薄晗从他手里拿走酒：“你刚不是说回去还要刷题，喝屁的酒。”
陈鹏夺回来：“这两罐能影响我刷题？太小看人了。我，陈鹏，没想到有生能参加cosplay比赛，还拿了冠军。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真的，比高考查分那天还开心。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助我完成梦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期末考试从元旦过后的第一个礼拜开始，大家自制力都很在线，没有多喝。从烤肉店出来，有的回学校有的回家。
欧阳逸家里司机来接，沈嘉木和桑陌蹭他的顺风车回家。临出门，欧阳逸去了洗手间，让他俩先去停车场。
外面下起了小雨，电梯里，沈嘉木把自己的黑色丝质薄围巾严严实实围在桑陌脖子上。
他绕了好几圈，桑陌声音捂在围巾里有点闷，“你刚才和陈鹏说什么了，那么半天？”
而且陈鹏的表情由惊讶变成惊喜，看沈嘉木的眼神都不对了。
“陈鹏的专业是药学，据我了解，现在县级市的医院窗口发药都要硕士起步，考公的岗位也非常少。我一个堂叔是z省某中型药企的负责人。药企没有那么明显的头部大厂之说，再小的厂子只要有一款畅销药就能活得不错。陈鹏性格外向，又能吃苦，如果不想天天泡实验室，做销售也是可以的。我和他说了堂叔公司的大概薪资，如果他上岸失败想过去，我可以为他搭桥。”
桑陌惊讶地挑眉。
“为什么要帮陈鹏？”
沈家亲戚非常多，和沈嘉木结婚好几年桑陌都没把所有亲戚认全。她对开药企的堂叔是有印象的，对方只比沈嘉木大十一岁，为人非常热情圆滑，八面玲珑，事业做得蒸蒸日上。
这不像是沈嘉木做的事。
上辈子花绽经营不善，濒临倒闭。桑陌舍不得父母几十年的心血在她手里消失。她宁愿求爷爷告奶奶地一家家银行跑，也没有拉下脸来向沈嘉木开口借过一分钱。
沈嘉木信奉弱肉强食，不同情弱者。他缺乏同理心，面对别人的人生，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会主动插手别人的人生。
她太清楚沈嘉木是怎样的人，所以也更疑惑。
“因为您。”
“您听他说完话，心情就不好了。帮他搭个桥是举手之劳，我只想让您开心。”
桑陌的心情的确有些复杂。
她多么幸运有机会重生，可以修正上辈子的遗憾，可以享受重生这个金手指带来的最大红利。而陈鹏们，每一天都在为并不确定是否光明的道路实实在在地努力。
欧阳逸小跑着追上来，“干啥呢，你俩？杵在这儿干嘛？走走走，车早来了，一会儿雨下大了路上更堵。”
来到停车场，欧阳逸爬上后座，“嘉木，你坐前面，我喝多了头晕，想在后面睡一会儿。”
飘着的雨丝为沸腾的车水马龙添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桑陌围着沈嘉木的围巾，鼻尖萦绕的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冷冰冰的质感，侵略性很强，把身旁欧阳逸的酒味完全隔离开。
沈嘉木送桑陌到门口，桑陌作势要取下围巾还给沈嘉木，被握住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压出微微凹陷。
“刚才吃饭我碰您，您也没什么反应。您不是说活动结束来弄我？”
桑陌心想，还记着呢，那就是气氛到了说的骚话。
显然，沈嘉木当真了。
浴室镜在热气蒸腾下变成雾面。桑陌觉得自己就像在大海里随波逐流的一条鱼儿，沸腾的海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浪高过一浪。她从混沌中睁开眼，与虔诚跪着的沈嘉木四目相对。
她爬起来，在对方痕迹消失的胸膛重重咬下去，圆圆一圈，能清晰看到牙齿的咬合。沈嘉木哼也没哼一声，一手扶在她脑后，放松肌肉让她咬得更有成就感。
之后一连十几天，饱餐一顿的桑陌对男色失去兴趣，全身心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应对期末考试。
考试周对她来说是整个学期最漫长的时光，每天除了复习得头昏脑涨，就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考完最后一科，201的四个女孩在宿舍昏睡了半下午。室友们订的都是第二天回家的机票或者高铁票，她们还有一个完全自由的晚上可供挥霍。
室友们想去酒吧街见见世面。
现代人生活工作压力巨大，白天的沉闷压抑会借助各种娱乐在夜间发泄出来。天刚刚擦黑，海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就热闹起来。
桑陌带她们来的是一家鸡尾酒西餐厅，请了很有名的调酒师，厨师手艺也十分有水准。比一般的酒吧安静，也安全。人是自己带出来的，肯定要负责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林娅霏抱着一杯纯度百分白的柠檬水左顾右盼：“哇，成年的感觉真好。”
苏瑾欣和安悦瑶也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建议道：“咱们能要杯酒吗？”
桑陌知道室友们酒量都不行：“他们家自己特调的果酒度数不高，味道也好。”
“嗯嗯。”
“就要果酒吧。”
桑陌点了四份主食和四杯酒。
酸酸甜甜的果味混着醇香的酒液滑入喉咙，清新冰爽。女孩子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她们已经决定春节后去安悦瑶爷爷家滑雪冰钓睡热炕。
安悦瑶提醒她们把最厚的衣服鞋子全带上，“房间里热得能穿吊带吃冰棒，外面冷得泼水成冰。出去转一圈能变成圣诞老人，眉毛睫毛都是白色的。”
安悦瑶很会讲，普通的一件事被她讲得绘声绘色，让人恨不能明天跟着她一起回家。
正说着，一个穿着包臀裙披着大波浪的年轻女孩摇曳着走过来，将一杯酒推到桑陌面前。
“请你喝。”
桑陌礼貌拒绝：“不用，谢谢。”
年轻女孩没有立刻离开。她侧站着，一条腿往前伸了伸，微曲，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和她红色的小猫眼线很配。
女孩看向桑陌笑起来，“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
“真遗憾。”女孩笑容不变，落落大方抬手在唇间一吻，手一扬，然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走开。
林娅霏、安悦瑶、苏瑾欣：“……”
这就是所谓的男女通吃吗？
牛逼！
*
沈嘉木和欧阳逸比桑陌早考完一天。他算着结束考试的时间，又想着桑陌头天晚上复习到凌晨，可能需要补觉，很体贴地在晚饭前才向桑陌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
那是一家需要提前预约的很高档很有腔调的餐厅。在某点评榜上是年轻女孩子最喜欢的约会地no.1。
桑陌应该会喜欢这个惊喜。
消息发过去没一会儿，桑陌就回了。
沈嘉木兴冲冲打开对话，唇角的笑意还未展开就黯淡下来。
被拒绝了。
桑陌还拍了张美食美酒的照片：【和室友们在一起，这家店不错，下次请你来】
哦。
好吧。
至少桑陌没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她说的下次不是礼貌性的客套话。
未来还是可期的，少年。
沈嘉木给自己加完油，约欧阳逸打夜场篮球。无处发泄的精力让他今晚打得又猛又过瘾，汗水淋漓而下，沈嘉木甩了甩头发。
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
耳边风声乍起。
“小心。”
随着欧阳逸提醒的声音落下，被篮球砸中头的沈嘉木摔倒在地，半晌没有起来。
身边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嘉木，你怎么样？”
“对不起啊，我传球太力了，能站起来吗？”
“要不要去医院？”
沈嘉木被扶着站起来，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欧阳逸，有点阴郁有点疯批，“我终于找到她了！”
欧阳逸：“啥？”
这一夜，沈家别墅的灯光彻夜未眠。
从医院回来，苗茵茹坐在床边已经哭了第三轮了。
第一轮，是将沈嘉木送到医院从头到脚完完整整检查一遍后，医生困惑地表示他被篮球砸的那一下不重，连轻微脑震荡都算不上。
第二轮，是医生对沈嘉木病情依然束手无策，出现如此大的反复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第三轮，是回家之后，沈嘉木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吩咐司机：“带桑陌来见我。”
司机在沈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工龄比沈嘉木年纪还大。看着从小看大的孩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好声好气地哄道：“现在太晚了，天亮了我立刻去请桑小姐过来。”
“啪”的一声，阿姨刚端上来的有安神作用的人参汤瓷碗碎在司机脚下。
桑陌被任婷婷叫起来的时候人还是迷糊的，她看了眼手机，“妈，什么事呀，天都没亮呢？”
说完，被子蒙到头上准备继续睡。
任婷婷开始挖人。
桑陌以前是个起床困难星人，和任婷婷斗出经验了。就见被子里的一坨一点点往下蹭，直到上半张床完全空掉。
任婷婷预判了她的预判，从床底堵住她，掀开被子将人彻底挖出来。
桑陌抱着任婷婷哼唧耍赖。
任婷婷拍拍她暖乎乎的脸蛋，声音凝重：“快起来啊，嘉木情况有点不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桑陌倏地睁眼，心瞬间提了起来。
沈嘉木认知混乱之后，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那什么，她以为这人除了脑子不好，其他都是正常健康的。
因为重生的关系，她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更深。一会儿的工夫，桑陌已经把各种最坏的情况过了一遍。
越想越怕。
她光着脚就冲下楼，任婷婷追在后面喊她穿衣服。经过玄关的时候，桑陌抓起不知道是谁的外套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