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顾南章一定要将叶堃留在京城,她知道顾南章的好意,不过她既然来了,必定要拖着这位神医一起来。
苣州不比京城,她这几日费尽心思给叶堃做了好些的点心,生怕这位爱热闹的神医,不肯去苣州。
好在叶堃一点也没推辞,说来便跟着来了,叫她心里好生感激。
“请叶神医过去罢,”
沈胭娇小声冲顾南章笑道,“又没旁人,他大约是听着嬷嬷她们说笑热闹,才忍不住要去说话去。”
顾南章一笑应了。
“我带你骑一会马?”
见沈胭娇透过车窗欢喜地看着外面的景色,顾南章挑眉问了一句。
“嗯,你先出去,我换个衣裳,”
沈胭娇兴奋应了一声,“原本就想过的。”
她马球打的一般,可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为了出来骑马行走方便,她之前还叫宋嬷嬷专门去帮她置办了两套男人的衣袍。
“我看着你不能换?”
顾南章不解,“还定要我出去?”
沈胭娇推了他一下,不由分说将他赶出了车厢。
等他去了马上后,她飞快换好了一身,利落除下头上简单的头戴,很快便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富家小公子的样子。
“嗨。”
沈胭娇掀开车帘子冲着顾南章笑。
顾南章眼光一跳,继而笑意便泛滥在他的眼底。
他冲沈胭娇一伸手,沈胭娇随着他的力道,一跃而上,稳稳坐在了他的前面。
顾南章一笑,带她策马率先驰奔了出去。
在他身后,那些随从一个个面上都有些吃惊:
这面上清冷疏浚的顾大人……
私底下也是人情满满呐。
一时间,本来十分凝重肃严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有些难得轻松融洽了起来。
“冷么?”
欢快地驰奔了一段后,顾南章放慢了速度,低头在沈胭娇发上轻轻一吻道,“要不要加一件披风?”
“不冷,是真的奇怪——”
沈胭娇满心欢喜,举目远望,看着隐隐的天边和远处连绵的山脉轮廓,眼睛里都是新奇,“天下到底有多大。”
“大得很,”
顾南章轻笑道,“日后若有机会,你我再去别处多走一走。”
“真的么?”
沈胭娇喃喃道,“我这辈子也能去好些地方?”
先前她还羡慕过二姐沈胭婉,也羡慕过表弟傅云山他们……毕竟都是南边和京城来回常走的,都是见过世面的。
不像她这样一直生在京城,住在京城……一辈子几乎也没机会出京城的闺阁女儿。
这也是沈晏柳在提出想去南边走一走时,她虽担心阿柳的安危,可心里也觉得是件好事的缘故。
人生这么短,南南北北的都能走走见识见识,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了。
赏过一段路后,顾南章担心她多吹寒风会着凉,硬是将她又劝回了车内。
过了两日后,果然又是一场雨夹雪,一下子冷的紧了。
且苣州在京城往西偏南的地方,算起来也是千里之遥了,一路行过去,确实有一种越来越冷寒的感受。
好在也不急,白日赶路,夜里便赶到驿站留宿,热汤热水的都能供上,也就一路风尘颠簸劳累些,也算不上太过辛苦。
半路沈胭娇和云官都染了一点风寒,一行人便在一处驿站暂且修整。
好在有叶堃在,行李中好药材一点不缺。
这日夜里,沈胭娇喝了药后,嘴里被顾南章塞了一块蜜饯,正要躺下,却被顾南章又一把抱在了怀里。
沈胭娇顿时不好意思了,实在是顾南章抱她的姿势,就跟横着抱小孩子的姿势一样,真是有些羞人。
“放我下来罢,”
沈胭娇挣了一下没挣动,顾南章将她包裹得跟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严严实实的,“这成何体统……别叫人瞧见了。”
“谁能瞧见,”
顾南章一笑,“再说我在自己住的房里,抱的是自己的夫人,被瞧见又如何?”
“我热,”
大约是药力起来了,沈胭娇觉得身上发热,挣了一下道,“你把我放下,裹得太厚了——”
“发些汗,”
顾南章哄她道,“热就好退了——你好好待着,等你好了,前面有个好地方,走到了那边我带你去转转。”
“什么地方?”
沈胭娇疑惑道,“这路上我可看了这一带相关的游记,并没听说什么名胜之类。”
想了想又道,“你莫非说的是那游记里提过的石窟?”
“不是,”
顾南章一笑道,“那石窟离着官道有些远,这回我们不去那边,我说的也就不过是官道不远处的一处石壁。”
好奇着顾南章说的是什么,修整了几日后沈胭娇彻底好了,倒是云官还有一些咳嗽,不过也无大碍。
在上路之前,叶堃这回在驿站就先熬过两次汤药,让大家都一起喝了两回,消减些这几日积攒的寒意。
又行了一段后,顾南章特意让一行人绕了一截,到了他说的那处石壁前。
由于这时正是一段山路,顾南章说的这石壁,其实看起来很寻常的一面崖壁。
“你来,”
顾南章扶着沈胭娇下了车,笑道,“你过来瞧瞧这石壁上的东西——”
沈胭娇疑惑走过去。
“看什么?”
还以为他说的是石缝里的枯草,沈胭娇瞧了瞧,不解看向顾南章道,“这草……也和京城那边似乎没什么太多分别呀。”
“不是草,”
顾南章失笑,伸手在一块石头上使劲抹了几下,给沈胭娇指着一处道,“你仔细瞧瞧。”
沈胭娇疑惑地走近几步,细细瞧了瞧后吃惊道:“石头里嵌着的……是鱼还是虫子?这是……谁画的,还是——”
这块石头上,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似的,细细看过后,才能看出像是一个个不同样子的鱼虫图纹似的……
看起来是自然而成,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沧海桑田,”
顾南章笑道,“这不是谁画就的东西,而是不知多少年前,亦可能久远到了亘古蛮荒的时候,那时候这里可能还是汪洋,这些似鱼似虫形的东西,便是那时候那些水中生灵的尸骨所化罢——”
沈胭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沧海桑田,平日里也是常说的话,可从没像眼前这般,给她这么强的震撼冲击。
沈胭娇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在一个鱼虫般的图纹上缓缓拂过,像是在抚摸过漫漫岁月的一根无形琴弦。
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说不出,却令她有些痴迷。
不是痴迷这鱼形虫形的图纹,而是痴迷这种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融入了更久远更广阔天地间的一种无形的心绪的释放。
也同时令她感受到了微渺又独立鲜活的自个儿。
沈胭娇轻轻抬起眼,顺着这石壁往上望去,那一层层的石壁上,不知嵌了多少岁月……
直到她的视线越过石崖的顶端,直接望向了碧蓝的天空。
沈胭娇缓缓闭起眼,唇角却又轻轻勾起。
“喜欢么?”
顾南章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沈胭娇睁开眼,粲然一笑嗯了一声。
回到车上,沈胭娇想到了什么,猛地凑到车窗旁,冲着外面策马随行的顾南章问道:“你来过这里?你是如何知晓这里有这个的?”
顾南章顿了顿。
“莫非,”
沈胭娇一下子猜到了什么,瞪着车窗外顾南章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前……那些年常出去……便是四下出游去了?”
前世婚后,除了新婚时,顾南章一直冷淡少言的。
后来更是动不动便离家两三月,说是去了游学之类……她从来没信过,一直觉得他必定是金屋藏娇了。
还曾私底下叫人打探,只是都是无功而返。
她那时还猜度他必定是在别的地方养了外室,但那时她也无法,只能咬牙暗恨,想着他若是敢带外室回来则如何如何……
她只关切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会跟她争宠,从没问过他有什么见闻之类。
自然,他也从不解释。
顾南章这时在车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生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