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章说完,意味深长又看向沈胭娇。
沈胭娇知道他又不会说什么好话,她吃完了起身就要离开。
不想却被顾南章一拽,将她拉到了他腿上坐着了。
“我说正经事,”
顾南章笑意微微一敛道,“知道你大哥为何急着也要帮聂骁做媒么?”
“为何?”
沈胭娇忙道。
“是因为聂骁似乎被乌孙公主看中,”
顾南章道,“聂家这回着了急。”
“乌孙公主?”
沈胭娇吓了一跳,“不是应该在乌孙国么?如何能看到聂骁?”
“你忘了,”
顾南章解释道,“之前外邦来朝的那次大朝贺,乌孙国有使过来,和我朝修好,朝贺完回国前,留了一位质子在京。那质子跟前有个妹妹,也一同留在了京城,那时便应该是存了和我朝和亲的念头。”
“啊这,”
沈胭娇怔了怔道,“这对聂家可不是好事。”
别说乌孙公主了,就是当朝公主,聂家心里也是不愿的。
聂骁仕途正好,前程灿然的,这时候,若是和这乌孙公主结了亲,日后前程上,就有些说不准了。
“朝贺比拼上,”
顾南章又道,“聂骁在京巡营这边极为突出,且又是剿匪立过功,实打实的本事,又家世不错,难怪被这乌孙公主瞧上。”
“那聂骁自己怎么说?”
沈胭娇忙又道,“那乌孙公主生的俊么?你见过她么?聂骁可能看得上?”
“远远看到过,”
顾南章道,“容貌应是还不错。至于聂骁看不看得上——我如何得知?”
“不过,”
略一顿后顾南章也是一笑,“好在那乌孙公主也是个仔细人,虽似乎是瞧上了聂骁,可却没立刻说起这事——只是常去寻聂骁,大约也是想看看聂骁这人如何。”
那乌孙公主想来也是个受宠的,这亲事明显她并不急于求成。
这也给了聂家缓和的余地。
沈胭娇哦了一声,听他这么说,那乌孙公主似乎并不是个鲁莽人,这也是一个好事情。
“如何?”
顾南章道,“替他担心了?”
沈胭娇失笑:“你别又来这一套——他是个好人,你我都盼他好的,不是么?”
“我可没有,”
顾南章哼一声道,“关我何事?”
这时,秋雨进来回禀事项,一进来便脸红地退了出去。
沈胭娇连忙从顾南章腿上下来。
“何事,进来罢,”
沈胭娇轻舒了一口气后忙道,“不必回避。”
秋雨抿嘴一笑走了进来,其实自家姑爷与姑娘之间,这种情形也不止见到一回了。
姑爷姑娘两人亲昵,她们自己心里都是欢喜的。
这么想着,秋雨回了事情。
说是庄子那边有人来禀,那烧毁的两间屋子已经修整好了。
另有就是红云写来的绣庄的一个名单。
沈胭娇接过来那张名单,仔细瞧了一遍。
红云识字,只是识字有限,看书看簿子都还行,她自己写起来东西的时候,便错的差的就明显了。
好歹不影响里面的意思,沈胭娇还是能看懂。
“绣庄添人了?”
顾南章扫了一眼那名单问了一声。
“嗯,”
沈胭娇一边看着一边点头道,“活多了么,工钱也多了——愿意来我这鱼龙绣庄的绣娘们,是一天比一天多。”
不过她只要自由身的,别的府里荐过来的,或是京城别的绣庄里身契在主子手里的奴工,她都是不要的。
这样的人都不是真的要自立的,都是被主子以各种借口打发过来的,怀着不同的心思。
在沈胭娇看这名单思忖的时候,顾南章也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沈胭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先前沈胭娇弄这个绣庄时,他还觉得她不过是一时起意,大约是灵光一闪下的一点善念。
可如今看来,沈胭娇做这个绣庄,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除了大胆在天子跟前提了一下,为绣庄得了一个赐名外,余下诸类细事,全都是一点一点踏实在做。
这时的绣庄,已经不能单用一个“善念”来扣题目了。
他能感觉出,沈胭娇心里想的那一种所谓的“自得自立”。
这一点,其实令他心生出一丝惶恐:
那是他给不了的,或者说,那是不须他给的东西。
权势富贵,她前世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她。
就如同雀要吃粮。
他手里只要有粮,便不管是恶雀还是乖雀,便都会掌控在了手心。
可是这雀却忽而有一天,不止是要粮,还要天,还要云……
这便是那一丝惶恐了。
他不怀疑,一旦有一天他给不了沈胭娇想要的,沈胭娇便会毫不犹豫展翅飞了去。
因此,她先前无论如何,也要要一份和离书。
那和离书在沈胭娇手里,他一直觉得,那便是一柄利刃在她手里。
有了这柄利刃,她随时都能剪断他绕在她身上的那根线……
好在,那和离书,兜兜转转又回了他手里。
沈胭娇大约是先前弄丢了和离书,闹出了乱子,心有余悸……因此在这事之后,一时都还没跟他提过和离书的事。
若是之后她忽而张口,又冲他要回那和离书呢?
顾南章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烛光下沈胭娇的侧颜,一时出了神。
……
此时书馆的小院内,灯光下,傅明霈也正静静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变得诡谲多诈的棋局。
他捏着一枚白子,看了这棋局片刻后,又讶异地看了对面的沈晏柳一眼。
一身素服的沈晏柳神色很是沉静,微微下垂的眼睑,半遮了毫无波澜的眼神。
第97章 为何
傅明霈捏着这枚白子, 没有急着落下。
“傅先生,”
沈晏柳轻轻道,“这才是我, 恶人一个, 先前在先生跟前, 装出来那番谦谦君子样,都是假的, 怕先生憎恶了我——”
他其实棋风一向阴险。
只是结识傅明霈, 难得得了这傅先生青眼后, 他小心藏起了自己的爪牙,假装一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连棋风, 都小心地只求阳谋,不敢太过诡谲凌厉。
他小心地披上君子衣, 想要得到贵人的青睐,更想在这世上谋一分他的立足之地。
他对生意筹谋得心应手, 连洛青石都惊叹不已。他自觉凭着自己的诡诈多变手段,便总也能有一日呼风唤雨。
却不想, 他连一个宝悦都救不了。
更遑论其他?
这一种挫败,令他无心再想遮掩什么, 或者他自始至终,都是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的恶人废物。
傅明霈眼底再一次透出讶异,讶异中倒也藏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
又静静看了沈晏柳片刻后,他一笑缓缓将这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兵行险招。
这子一落,本就诡谲的棋局, 霎时又添几分莫测阴险之意。
沈晏柳倏地一怔。
他看向傅明霈, 又拧眉盯着棋局片刻,再次一落子。
傅明霈像是也没多想, 随手跟着落下一子。
一来二去,几子相继落下之后,沈晏柳终于诧异地投子认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