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红云忙道,“每日里都是锁着的。”
沈胭娇点点头,那这和离书,绝不是这几日她回城时丢的,一定是更早。
“夫人是丢了什么东西么?”
宋嬷嬷忙问了一声。
“没有,”
沈胭娇一笑,掩饰道,“我怕庄子上有人不老实,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就只问一问。”
沈胭娇说着,便叫人将田嬷嬷夫妇两个带了进来,叫秋雨带着红云先去了别的屋子。
田嬷嬷夫妇之前寻不到红云,便知大事不好。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红云竟有这个胆子,承认是她失误烧了东家的房子……
这死丫头是不要命了么?
被带到沈胭娇面前时,两人脸都是白的吓人。
他们只是个庄头,在别的庄子下人跟前还有些体面,可到了主子跟前,权势大过天,他们怎会不怕?
好在他们觉得,只凭红云一人的话,无法定了他们的罪,因此对沈胭娇的问话,那是打死不承认。
“冤枉啊,”
田嬷嬷哭道,“老奴怎么敢得罪红云姑娘?怕不是红云姑娘犯了错,故意寻我们夫妇给她顶罪罢?夫人明察,小人一向老实——”
“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叫屈,”
沈胭娇吓唬他们道,“我懒得多问你们,已经叫人去跟爷说了,叫京巡营的人将你们送去衙门里审审——依着他们的手段,一番审下来必定能审个明明白白的。”
田嬷嬷夫妇登时吓愣怔了。
这衙门进去……不死也掉一层皮。
沈胭娇装不耐烦,便叫人将他们直接绑了,说是等官家来了人直接交他们带走便是。
田嬷嬷夫妇快吓死了,哭嚎着连忙认了罪,承认了为了让红云嫁给她儿子,用了这些下作手段。
沈胭娇冷笑一声。
她接过来宋嬷嬷递给她的茶,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这才又缓缓道:“若是这点事也罢了,知道你们也是为了自家儿子的婚事着急,一时头昏犯了错——”
听她这么说,田嬷嬷夫妇登时眼底透出些希冀来,旁边的宋嬷嬷一脸疑惑。
沈胭娇摆手止住宋嬷嬷,没让她开口,又看向田嬷嬷夫妇道,“可惜,你们不该偷了我的一份重要文书——事关紧要,若不将那份文书交出来,我也只能叫衙门去审了。”
说着,“啪”的一声将那小匣子丢到他们夫妇两人面前,冷声喝道,“这里面的东西,交出来!”
田嬷嬷夫妇吓得一个激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明显的疑惑。
“冤枉啊——”
田嬷嬷大哭道,“这是什么东西,老奴真没见过……夫人,夫人明察呢,这罪老奴夫妇可受不得啊!”
她男人也是一个劲儿重重磕头:“小人真没见过,没见过啊夫人——”
沈胭娇从丢出匣子那一刻,视线便锁定了这两人脸上的表情。
此时看到两人的样子,她已经断定,和离书的丢失,与这两人无关。
那便是两码事。
只是因着这次失火,才叫她发现了匣子里的和离书没了。
沈胭娇心里有些懊恼,之前将和离书收好后,她后来便没有多去查看……以至于何时丢的,她都不知道。
弄清楚了田嬷嬷他们的事,沈胭娇迅速发落了两人。
抹了他们庄头管事的职,又将他们调到了她在林州的一个小庄子上去做了普通的庄户。
林州距离京城较远,但京都附近的田产,官家管理严苛,因此京里很多富人,会在林州等地置办一些田产。
田嬷嬷夫妇两人,见东家免了他们牢狱之灾,又还有安身之处,痛哭懊恼地磕了头,离了这庄子。
“夫人还是仁慈了,”
等那两人离开,宋嬷嬷道,“没将他们打一顿,发卖出去,真真是便宜他们了。”
沈胭娇微微一笑。
若是前世,她下手必定是不留一点余地。
这一世,她懂得了留一些余地,不止给这两人,也是给自己留一个余地:
万一日后什么事牵涉到这两人呢?
这两人去了林州,也还是她的庄子,也还是她的下人,日后真要寻来的话,也是方便。
宋嬷嬷在庄里当众说了这审的结果,庄子上下都是一片嘘声,都暗地里在说,这夫妻两人真是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昏聩恶事来。
那几个在庄里略有点体面的小管事们,也顿生了警醒之心:夫人身边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
就连丫头,也都别小瞧了,高高敬着才是。
才整顿完这事,钱氏身边的刘嬷嬷也从城里过来了,连带着一起过来的,还有顾南章的贴身小厮周泰。
“老夫人放心不下,”
刘嬷嬷笑道,“老奴过来瞧瞧,这失火是怎么回事。”
听了沈胭娇解释后,刘嬷嬷怒骂了那庄头夫妇两句后,又小声对沈胭娇道:“小人放火,比雷击的好……夫人也别恼,老夫人说了,夫人损了多少银钱,她都给夫人补上。”
沈胭娇一笑,钱氏这人在钱上确实大方。
不过这刘嬷嬷说的不错,房子被雷击,传出去是真不吉利……如今查出来是小人纵火,那其实便是一桩小事了。
没了庄头,庄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总要有人管。
沈胭娇便从底下小管事里,挑了一个上来。这人别人都叫他老丁头,有个猎户儿子。
这老丁头其实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很魁梧,农活是一把好手。
他女人丁刘氏,连名都无,别人都叫她丁嫂子,做的一手好面食。
老丁头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能成了庄头,激动地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磕头谢恩。
沈胭娇让他接了先前庄头夫妇的差事,好在那账目之前有苏青官帮忙弄,还算清楚明白。
叮嘱了老丁头交接差事,将修葺屋子的事项赶紧落实后,沈胭娇又在庄子这边住了一夜,第二日又料理过庄子上的事项后,便和刘嬷嬷等人一起回了城。
她心里装着事,路上一直也没说话。
和离书,和离书。
除了顾南章,她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去偷这和离书。
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回到新宅这边时,正是黄昏时分。
听闻顾南章还没回来,沈胭娇便先去洗浴过,坐在竹榻上,一边由着秋雨给她梳着头,一边心里还在忖度这事。
天擦黑的时候,顾南章才回来。
大约是已经听了庄子里的事,顾南章大步走进屋后,先开口问了庄子。
沈胭娇支开了秋雨。
“我听周泰说了你庄子上的事情,”
顾南章这时脱下大衣裳,看向沈胭娇又道,“恶奴滋事,你也别太过烦心,处置了便是。”
沈胭娇淡淡嗯了一声。
见她神色还有些不对,顾南章眯了眯眼。
“这两日朝中事务繁忙,”
顾南章解释道,“天子登基后,由于瘟疫,四方朝贺的幸事推到了这几日——礼部真是走不开。”
莫不是沈胭娇怪他没能陪她一起去庄子那边?
只是他也是真忙,这几日也都起早贪黑的,天子登基后首次大朝贺,出一点岔子都是有失体面的大事。
百官之间依旧还在磨合中,新班子还没有进入运转有力的默契之中,许多细事都要一一商讨敲定。
沈胭娇过去将灯烛拿了过来,放在了两人身旁的桌案上。
一时间,灯光将两人的脸都能照的明明白白,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落在对方的眼底。
“嗯?”
顾南章明显不知她的用意。
“问你一件事,”
沈胭娇笑了笑,看向顾南章道,“你后悔了么?后悔给我写和离书?”
顾南章微微一顿。
他不明白为何沈胭娇忽而这么问。
要说后悔……
或者说,他本就不想写。
每次一想到那和离书,他莫名就一阵紧张:
只觉得那和离书的存在,像是一双手,会硬生生解开他和沈胭娇之间的牵绊。
他是死也不想放手。
顾南章神色这么一顿,落在沈胭娇眼底,便是另一种意思了。
“顾南章,”
沈胭娇直接叫了他的大名,“将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你觉得很有趣,是么?”
说着一笑,笑意却不达眸底,“就如你先前说的那般,我是一只恶雀,你死死攥着我——直到攥到我死,是么?”
烛光下,她艳若桃李的脸上,像是落了一层霜寒,更是带出了一种莫名的绝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