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三那一次冲突之后, 早已隐藏许久的对立点终于无所遁形而爆发。
即便后来关系和缓如初, 两人之间却还是多了一道无形撕开的裂缝。
而是非对错归根结底无法审判。
孟书温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知道岑放没做错什么,是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
大晚上进了医院, 不想让家人担心, 孟书温没有说实话,却被忽然找来的妈妈斥责批评, 听见岑放在她口中变得十恶不赦,站在自己的立场感到委屈和气愤也是理所应当。
而孟母不知道岑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不在乎他究竟人品如何, 只是单纯出于对女儿的爱和担忧,情绪失控, 一时口不择言。
深思熟虑过后, 孟书温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孟母点了点头, 没再细问,对着镜子照了下全身, 回换衣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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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家,孟书温看了眼日程表,正打算开始工作,忽然接到黎白白的电话。
小姑娘在那边吸了吸鼻子:“书书姐,你这天有时间陪我去看看房子吗?”
孟书温听出她的哭腔,连忙询问事情的经过。
黎白白原本打算暂时留在川沂,一个月前短租了一个房子,未料这几天房东忽然通知房租涨价,价格没谈拢,而且赶人赶得急。
再不情愿,自己也只是一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年轻女租客,临搬走前不敢和房东起什么冲突,只好开始重新找房子。
孟书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租房子本身就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周围许多朋友都遇见过不讲理的房东,甚至还有大半夜被赶出门的。
这种事全靠运气。
答应陪她看房子,孟书温又了解了下现在的情况,得知还有一个星期左右才需要搬走,稍稍放下心。
原本是因为最近没什么工作,作息不会影响到家人,孟书温才打算回家住几天。
未曾想最近忽然多出很多事情,孟书温思虑再三,决定明天回自己那边。
翌日清晨,孟书温穿好衣服出门。
父母一大早就已经起床上班,在饭桌上给她留了早饭。
孟书温没带多少东西回来,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一些护肤的瓶瓶罐罐。
那些护肤品不带回去了,留家里下次回来可以直接用,还可以让妈妈试着抹一抹,她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护肤。
陪黎白白看了几个小时房子,从小区出来已经下午。
天气寒冷,街上人影绰绰,说话时甚至会飘出白雾。
孟书温拉开车门,问道:“一会想吃什么?”
黎白白罕见地对“吃”这个字没提起什么兴趣,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闷闷不乐地回答:“随便什么都行,我没胃口。”
“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和我讲讲?”
察觉到黎白白情绪的低落,孟书温看向她。
黎白白摇摇头,白净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此刻有种与之不符的疲态:“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水逆,做什么事都不顺。”
“比如呢?”
“比如我昨天刚收到房子不能续租,而且要尽快搬走的通知,伤心欲绝地打算下楼买一份关东煮,结果一个手滑把关东煮的汤洒了全身,关键我还穿的是新买的白外套。”
确实很悲惨。
孟书温投以同情的目光。
黎白白盯着前方路况,声音冷静地继续说:“我发现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一件事不顺,就会一连出现很多不顺。白外套被弄脏的时候,我的情绪还勉强能稳定住,结果刚走出便利店,我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跤。”
她把袖子撸起来,手臂的位置有一处明显的擦伤,暗红色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书书姐你知道吗,当时好多路人经过,我摔得膝盖好痛,在地上坐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来扶我。当时我就绷不住了,一边哭一边费力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黎白白说:“水逆这种事真的奇怪,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弄洒过东西了,也好多年没有因为意外摔倒过,但就在我昨天心情很不好的时候,这些事情偏偏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孟书温特别能感同身受,因为她有过类似的经历。只要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发生,紧接着那一整天,几乎没有什么是顺利的。
即便不太喜欢说什么鸡汤,但面对这种事,也只能无奈地轻轻吐出一句:“挺过这段时间就好啦。”
黎白白兴致不高地应声:“但愿吧。”
“房子迟早会遇见合适的,衣服也可以洗干净,关东煮想吃随时都可以再去吃,伤口也会愈合……”
孟书温看向窗外,抿抿唇说:“等一切尘埃落定,就要开始有好事发生了。”
车子内的氛围安静了几秒。
黎白白开始有点内疚,自己刚才是不是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了书书姐。
本来不想说那些有的没的,可是最近她实在心情很差,一听见书书姐问出“怎么了”三个字,委屈便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忍都忍不住。
黎白白一瘪嘴,差点哭出来,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
孟书温看见她的小模样,轻轻笑了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温声问:“明晚有一个新公司的饭局,和我一起去吗?”
黎白白哽咽地说:“白吃白喝的话,那我肯定要去啊。”
沉默几秒,两人相视而笑。
吃完饭,孟书温傍晚到家。
大概是因为最近家里没有住人的缘故,刚一进家门,莫名有种冷冷清清的气息。
孟书温摁开门口的开关,外套没脱,缓了好一会,又去厨房把水烧上,才终于感受到一丝热腾气。
泡了一杯咖啡,孟书温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
她给岑放发了条消息:【你现在忙吗?】
因为知道他是去工作,而且录制的时候不允许随意使用手机,孟书温便一整天没有主动联系他。
晚上这会……总该休息了吧。
等了几分钟,没等来回复,孟书温百无聊赖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脖颈,把放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搬到腿上。
好奇怪,以前的她分明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忙忙碌碌,很少会觉得特别清闲。
然而现在手头的工作其实还剩下一些,没有处理完,在等待岑放回消息的空档,她的心莫名有些空,东瞅瞅西看看,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
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某视频软件。
孟书温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电影,于是便点进最近的排行榜,从上到下挨个扫了一眼。
排在第一位的是部最近风很大的悬疑片,由某知名作者的小说改编。
孟书温看了一眼观众的评论,几乎清一色的好评,十足吊起她的好奇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孟书温便把抱枕垫在身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
这部电影围绕寻找真正的凶手开展剧情,整个风格阴森又荒诞,悬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扑朔迷离。
随着案情的开展,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孟书温无意识咬着下唇,视线紧盯屏幕,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电影中的画面忽然一顿。
孟书温纳闷,眉头轻蹙地凑上前,还以为是卡顿。
紧接着画面一转。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张惨白的人脸伴随陡然放大的恐怖音效猛然出现。
孟书温瞳孔猛缩,呼吸一滞,心脏险些停跳,闭上眼睛飞快地把电脑扣上。
一秒,两秒。
世界终于安静了。
孟书温轻轻吐着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
然而方才那猝不及防的突脸场景却频繁出现在脑海里,背景音乐同时在耳边环绕,怎么也挥之不去。
此时此刻,客厅里的寂静变得有几分诡异。
孟书温窝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连穿上拖鞋回卧室的勇气都没了。
她先把笔记本电脑放远了些,仿佛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紧接着把一旁被冷落许久的手机拿起来。
好几条未读消息。
岑放什么时候回复了自己,孟书温浑然不知。
最后还有一条未接的语音通话,她也没听见。
孟书温连忙回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
果不其然,那边接得很快。
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她方才的无动于衷而生闷气。
总之岑放没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风声。
孟书温沉默几秒,做出猜测:“你现在……在车上吗?”
岑放低低嗯了声。
“刚收工吗,是不是要休息了啊。”
孟书温忽然很怕自己这通电话打扰到他,声音渐小,“要不你在车上睡一会,我先挂了?”
他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地说:“不想睡。”
言外之意,不让她挂电话。
孟书温打开免提,轻轻说了声好。
她又想起刚才的电影,忍不住有了倾诉的欲望,目光不自觉飘到电脑上,小声说道:“我和你讲,我刚才看了一部悬疑电影,剧情很精彩,但我看到最入迷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很恐怖的画面……”
她停了停,感觉刚才那张大脸又闪现在眼前,心有余悸地重复道:“真的很吓人。”
“有点害怕?”
嘴上在问,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低缓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来,像是一阵徐徐吹来的风,带着让人安心和平静的魔力。
孟书温抿抿唇,如实承认:“有一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