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凌跪下来,慢慢地靠近,看着谢棠垂落的睫羽,似乎没发觉自己一样依然不为所动,他想拥抱住对方,面前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逃脱一般消失了。
“师父?”萧寒凌四处搜寻,眼前的闭关室再次变化。
这次出现的情景分明没有见过,但他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师父变成了凡人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淡蓝色粗布素衣,闲适地坐在床边,双手下撑着一把也很普通的剑,这屋子很简陋,除了床和桌子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一盏昏暗的有灯在燃烧,窗外已经是漆黑的夜色,有蛐蛐的鸣叫声聒噪不绝。
难道……师父出家前是个书生?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但看他手中那把剑,想必是自小习武,修行以后也踏入了剑道。
他看不到自己。
谢棠的目光穿过萧寒凌,来着门外走进来的人,那是一个黑衣少年,面色略微苍白,神情冷酷,在看到谢棠的时候,这种冷酷瞬间化作了忠诚和温暖。
“叶慎。”这少年才是叶慎,他竟然是这个模样,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师父会留自己这个半妖,是不是……把自己当做这个少年的影子?
“你还没有走?我救你的命,不是想留下你。”谢棠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极其冷淡。
叶慎在他面前跪伏下来,小心地扯着他的衣袖: “我只想跟随主人,和主人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跟着我?”谢棠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你也看到了,我这么穷,哪里养得起你?何况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两种人,对我有利,和对我没用的。”
“你要留下就必须做一个对我有用的人,现在我缺钱,你能帮我赚到钱吗?”
“可以的!”叶慎仰起头,目光中满是惊喜, “我会杀人,我可以赚钱,我来养主人,但是……”
他脸上窘迫: “可能暂时无法让主人大富大贵,我对这些实在不擅长,要是供养主人科举,应该还能做到。”
谢棠微微弯下腰,轻轻托起叶慎的下巴,让他把头抬得更高,直视自己,语声中含着一丝慵懒,笑着问: “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我……”叶慎眼睫颤动,不敢去看谢棠,又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一无所有的人,能给的只有自己的一切。
在魔教中时,他曾见过女奴向魔教的头目讨好献身,叶慎本不敢这么做,可这么做若是不能讨人欢喜,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做?
他闭上眼睛忽然凑前过去,吻到了谢棠的唇上,扯开衣领,露出自己更苍白的肌肤,胸口在紧张地跳动。
谢棠没有被触动,却也毫不意外,轻轻摸了摸叶慎的脸颊: “你还不认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要轻易出卖自己……”
叶慎一言不发,靠在谢棠的怀中,紧紧抱着他。
就像那天萧寒凌第一次抱着师父。
也许这已经是快一百年之前的旧事了,但萧寒凌看在眼里,一股烈火般灼热的情绪忽然充斥他整个身体,他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被烧断了,几乎要失去理智。
“别碰他!”萧寒凌一剑斩碎叶慎的虚影,当剑锋要落在谢棠身上的时候,硬生生顿住。
“你不会是这种人,我不信……我不信!师父,在你眼里我的价值又是什么?我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你难道没有一点人的感情了吗?”
萧寒凌伸手要去抓住谢棠,对方的身影被他一碰,瞬间消散成雾。
他微微一愣,手缓缓攥紧,身上的灵力疯狂溢出,凝如实质,随着一声猛然的暴喝,麒麟威势充斥整个洞府,幻境破灭。
简陋的小屋子不复存在,面前只有一簇极其艳丽的鲜花。
婴儿般大小的蝴蝶正落在花上。
蜀山上,打坐修行的谢棠也突然睁开眼睛,他感应得到,萧寒凌体内的封印被冲破了,封印的喜怒两魄完全释放,他的情绪会比以前激烈百倍。
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能生生冲破封印?他的父母已亡,在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还有什么能刺激他?
谢棠想不明白……
区区二阶没有攻击力的妖兽,触碰到萧寒凌爆发的麒麟威能,也瞬间被杀死。
尹合几人发现萧寒凌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太强烈的情绪,和暴涨的力量,晕厥了过去,将猎杀的妖物收入灵器,这次的试炼任务就算完成了。
几人启程回蜀山,柳成栾发现萧寒凌经脉里有伤,一路上帮他温养治疗,问他是被什么所伤,他也不说一句话。
一贯沉默的萧寒凌这次更像变成了石雕,没有开口说出过一个字。
落日余晖在萧寒凌的眼中渐渐沉默,最后一丝光也寂灭,他漆黑如夜的眼眸深邃得像是无底的深海,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幻境只会映出自己心底想象的,或是记忆中的东西,那些不过是虚幻而已,师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不择手段,狂妄,冷酷,霸道,甚至是……狠毒恶劣,这百年来师父独自修行,斩妖除魔,不可能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萧寒凌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冲破封印后,他整个灵魂在爱与怒之间反复拉扯,对世间的一切感受好像都放大了无数倍。
怒恨时甚至有杀了谢棠的想法,依赖时又对他无比爱慕,想立刻飞回去,永远依偎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