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实话实说走错了路,毕竟雾凇院附近只有那么粗一条主干道,走错能开去哪里?田埂还是湿地公园?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
“……我……不是直接回雾凇院,先去宿舍拿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问得突然,编不出来了。
“你不是说早上醒太早累了困了吗?还回宿舍拿东西,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好好我这有电话进来了,是云开,可能有工作,我先接一下,马上回给你。”
他魂飞魄散地使出一招“战术延迟”,实则也不仅答不上来,城区里的路他不认识,得开导航了。
一边找路一边心有余悸,想骗过宁好可真难,从小到大幸亏她从没注意过他,不然以她的敏锐度早把他拆穿一百遍了。
有人在庆幸劫后余生,却不知自己进了雷区。
他耍小聪明把电话挂断,宁好马上给宋云开发微信:[师哥,现在买君腾股票能赚钱吗?]
宋云开秒回:
[别买]
还激动地追加了一条语音:“外行别碰中概股。”
好极了!他们在通话,宋云开却能秒回微信。
闻斯峘抵达目的地已经又过了半小时,再拨打宁好电话被拒接。
反复打了四五次都是一听见等待音马上切换忙音,傻瓜都会知道是被掐断了。他无奈给宁好发微信:[老婆接接电话,有重要的事/可怜/可怜]
再拨过去时,宁好大发慈悲接听了,开口却是重锤:
“你说宋云开拖你去新海,没理由你在车上给我打电话他不插嘴除非他留在新海工厂,但你又说你去滨江半岛吃饭,宋云开不在家你跑去他家吃什么饭?”
……没想到自己的谎言如此不堪一击。
闻斯峘痛苦地扶额:“……好好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想给你惊喜。我给你订了礼物,已经送到酒店门口了,你下楼看看。”
“不看。”宁好斩钉截铁,“你现在到底在哪?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能视频?”
“我、我现在就在家啊,已经到地库了。你先收礼物,我马上上楼跟你视频帮你拿衣服好不好?”
“我不信你在家,根本不信,你不要以为拿糖衣炮弹搪塞我就能蒙混过关!”话虽说得硬,她已经在换鞋了。
“你收了礼物,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胸有成竹,她将信将疑。
云上有协议的是泗城最豪华的sr酒店,在繁华城区,但现在夜已深,金碧辉煌的门厅外街道显得冷清僻静。
她在大厅前转了一圈,没有外卖员身影,迟疑着往旋转门走去。
春季乍暖还寒,她下意识裹紧外套。
探着脑袋左右张望,视野了唯一的动态是有车辆回酒店,在右侧的地下车库门口转弯。
花了点时间,才注意到街对面路灯下有个眼熟的高大身影。
路灯橘色的暖光烘下来。
他斜靠着车尾,在她视线向正前方聚焦的瞬间,心有灵犀地站直了,冲她展开双臂预备一个拥抱。
她受了惊吓般飞快地用双手揉揉眼睛,不是幻觉,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飞奔向街对面。
他在原地等不及,往前迈了两步,与她在车道上,享受小小一只女生像鱼雷一样撞击胸口,就着惯性抱着她转了180度,把沉重的思念全部通过自上而下的拥抱卸到她身上,咽着喉咙拼命想说句预备好的开场白,却在她的眼泪流过捧着脸的手指缝时哑然失声。
寂静空旷的街巷,他搂紧她隔着距离按动车锁打开车后备箱。
“好好你看,那是什么。”
她回过头,车箱里满得溢出来的银杏树叶像一座被顶灯打亮的金山,春风一吹就化成鎏金瀑布。
季节彻底逆转了。
意识到是标本的瞬间,她耳道里灌满时光膨胀的杂音。
他记住了,每个秋天她和她的闺蜜应着下课的钟声徘徊在他学校那条朝南的银杏路挑选落叶,他默默跟随,蹙起费解的眉头,发誓要帮她找到全世界最完美的银杏叶。
如果她喜欢的是秋季,让四季颠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爱她,因为显然爱情故事的男主并不是他,他只能做志怪故事里不会说话的主角,那种让人害怕的无脸孤独妖怪发疯一般想送她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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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在意的路尽头,一辆商务车正在转弯。
从女生像小鸟似的横穿街道扑进对方怀里,汪潋就瞠圆了眼睛:“那是宁好闻斯峘吗?拍电影一样哈哈哈感情真好哎!”
李承逸快把后槽牙要碎了才挤出一声:“管他们!”
汪潋饶有兴趣地笑着转脸观察他的表情,难道这就是网上流行的“直击老公失恋现场”?要不要给他递张抹泪纸巾?
第55章 尾灯
“你房间有酒吗?没有陪我买点再上楼。”闻斯峘问。
“迷你吧里应该有, 不过我没注意是什么酒。”
“那还是买点。”
宁好抓了一把叶子塞口袋里,他关上后备箱,从车里拿了他自己装换洗衣服的背包, 揽着她往50米开外的便利店走。
“连续开了九小时车, 腰都快断了。”
宁好笑嘻嘻掩嘴:“传下去, 老公腰不好。”
这会儿有心情说荤笑话了,刚才是谁鹊桥相会似的哭哭啼啼, 他偏过头捏了捏她的脸。
她好奇问:“为什么要开车来?”
他边走边说:“开完会突然特别想你,买机票赶飞机也麻烦,江城有雷雨,还不知道能不能飞。而且我想让你高兴一下, 不是得开车装银杏叶吗。导航上写着八小时就能到, 但我在前一个高速口下错了,绕回高速又花了时间,还好, 还算顺利。”
便利店也没什么好酒, 只有廉价伏特加,宁好嫌口感差, 又拿了柠檬茶和橙汁:“我来调鸡尾酒。”
“你还有这才艺?看来去夜店鬼混得多。”他慢慢跟在她身后穿过货架,心里有暖流, 这好像正常小夫妻在便利店采购家用。
宁好回头白他一眼:“我去得算少了。吃过一次亏,应该是你送我回家那次。第二天昭昭把我训了, 说‘还好帅哥正派把你送回来, 万一被捡走了多危险’,我们俩都挺后怕的, 后来我不敢单独去夜店,要去也和昭昭一起。”
“你是被捡走了啊, 被那个谁,姓邵的。”
“他吗?怪不得他后来有点躲我,是被你恐吓了!”
闻斯峘不紧不慢地笑着,该不该说宁好对自己挺包容,发现他那么多缺乏边界感的过往,她还真说习惯就习惯了。
两人走到柜台前,他说:“我要点关东煮,晚饭只吃了根服务区的烤肠,你要么?”
“我吃饱了。早知道给你留点水饺,那饺子还挺好吃。”
“明天再点。我明天不走。”他自然地聊天,不动声色,从架子上拿了盒安全套,放柜台上。
宁好脸皮薄,脸唰的就红了,低头掩饰,怀疑一会儿收银员扫到这个会打量她,而他要点关东煮还得耗点时间,干脆逃避:“我出去打个电话,你慢慢来。”
闻斯峘笑眯眯,目光一直跟着她走到门外,点单时短暂收回来一眼,很快又看出去,舍不得分神。
宁好很容易害羞,床上那种事她只会私下跟他说,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她就会像小老鼠到处找地缝。
当然,这不包括她听长辈们谈论生孩子,大家说起这个话题都整得和从肚子里挖走个结石似的,非常医疗,非常学术。
宁好确实是在打电话,跟陆昭昭分享她的快乐:“他送了我一车银杏叶!整整一个后备箱!”
“这季节能有银杏叶?”
“是标本。他保存下来的。”
“哼——那我承认他是个好人。”陆昭昭评判人的标准也是挺神奇,“明年我要送你两车!”
好胜小昭还惦记着她给宁好攒一大袋银杏叶的记录被打破了。
店门口音乐声叮当,闻斯峘拎着东西出门,手掌搭她脑袋上:“走了。”
宁好和昭昭说拜拜,把电话挂掉,想起刚才那茬,有点埋怨他的语气:“你来之前连安全、用品都不带?”
“我又不是专门来找你干这个的。”他气定神闲,吃着关东煮。
“那你不要买!虚伪!”
“来都来了,总要找点事情做。”
“爱情变质了。”
路灯下,他放慢步速并肩和她走在街上,偶尔揽一下她的腰,虽然她声明过吃饱了,却还总想和她分享,喂到嘴边求她咬一口:“最好吃的就是这个笋。”
夜还很长。
宁好尝试了鸡尾酒的初次研发,两个人碰过杯,觉得味道还不错,她又跃跃欲试,开始挑下一种口味。
他无所事事,在房间里闲逛,跟她的小金鱼进行单方面友好会晤,经过观察,发现问题:“你的鱼好像抑郁了,它两眼放空一动不动在发呆,不跟人交流,也不像死了。”
“人家在睡觉,你别去骚扰。”
他直起身。
就住这么点日子,她还养了只小动物。
想起她对小动物一直很好,以前她不喜欢坐在食堂吃饭,喜欢坐在学校湖边,还会带上水果面包喂天鹅,不过她指鹿为马,非要喊“鸭鸭”,天鹅君只好为爱当鸭。时间久了,天鹅都认识她,只要她一坐下,它们就自觉到面前,以防她乱喊败坏名声。
别以为她有迪士尼公主那种魔法,一唱歌就会有小鸟落在肩头。学校里那些坏鸟都像太妹,只会空投脏东西,还有两次吧唧砸到她饭盒里。
宁好调好新口味,一抬头:“你干嘛站那傻笑?”
“好喝么?”他转移话题凑过去。
“好喝,这个叫‘螺丝起子’,我刚才查过。”
“是喝下去就会胃穿孔的意思?”有人阐发理解被揍了。
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度过午夜,宁好没有醉,但喝了酒兴奋松弛,话变得很密,还主动给他演示银杏叶的玩法。
原来她那么执着于寻找完美形状,是为了做一种“飞飞小鸟”,抽动叶茎可以扇动翅膀。可是很遗憾,被制成标本的叶子即使拆出来也不能用,太干燥变得很脆容易折断。这就意味着,那一车树叶其实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