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与不甘久违的袭来。
  见立在墙头的姐姐许久没有动静,阿桃和身边的小姑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姐姐!要不要我们扶你下来?”
  桑宁宁瞳孔一瞬间放大,用平生最快的语速答道:“……不用!”
  “——不用。”
  清润温和的嗓音落入耳畔,压过万千声。
  桑宁宁脊背一僵,转过头就见容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墙下。
  青年一袭蓝衣,逆光而立,如画眉眼都被阳光遮蔽在阴影中,清冷与温暖在他的身上交织,形成了一股奇异的美感。
  “这个墙不高,桑宁宁,你可以下来。”
  他嗓音淡淡,似乎极为冷静又无情。
  桑宁宁却没有半点生气,因为她明白容诀的意思。
  作为一个修士,自己这一关总是要过。
  只是——
  “……你先闭上眼睛。”
  这要求乍一听实在无礼极了,可容诀却问都没问,顺从的闭上了双眼。
  容诀五官有所遮掩,却难掩骨子里的清隽,闭上眼后,更显得神情乖巧温柔。
  桑宁宁心头蓦地一松,她略闭了闭眼。
  不管了。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是要过。
  反正她已经金丹了,就算摔一跤也摔不死!
  桑宁宁狠下心,连灵力都没有运,往下一跳!
  她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教训。
  她确实不能一直回避。
  身体猛地下坠,失重感传来,可预想中摔落的疼痛并未出现。
  她跌入了一个披着阳光的温暖怀抱。
  桑宁宁怔怔地抬起头,缓慢地眨了下眼,神情茫然。
  她甚至忘了身份的遮掩,怔怔地仰起头,双手环在容诀的脖子上,不自觉地低声开口。
  “……师兄?”
  容诀轻轻应了一声,将她放下来。
  桑宁宁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偏过头,困惑地问道:“师兄怎么会正好接住我?”
  容诀轻轻笑了一声,被遮掩的容貌分明十分寻常,但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清绝无双。
  “因为我在这里。”他温和道,“下一次,也会有别人站在下面。”
  桑宁宁愣愣的“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晚春的风吹拂而过,脑中的迷雾也在一瞬间消散,恍然间,桑宁宁忽得领悟了容诀的意思。
  大师兄是指……
  “从此以后,会有人站在你身后扶住你,你无需再怕。”
  温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从身侧传来,被春风吹拂了到了脸侧,似一阵无痕的柔波。
  桑宁宁垂下眼,安静了几息。
  两人向前又走了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孩童的笑声。
  “大姐姐再见!”
  “哦,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也再见!”
  那两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又一起趴在了墙头上,正笑嘻嘻地冲着他们挥手。
  桑宁宁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头一次的,她放任了自己的情绪,也对着两个小姑娘喊道。
  “注意安全。”
  容诀再次弯了弯眼眸。
  他喜欢之前的桑宁宁,也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桑宁宁。
  直率而热烈,鲜活又生动。
  转身后,桑宁宁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眼巴巴道:“等我们到司命洲后,能不能教我御剑?”
  容诀摇了摇头:“皆是自有你师父教你。”
  桑宁宁抿住唇,狗脾气又上来了,闷声道:“我就要你教。”
  容诀莞尔,没有再争辩,只是抬手揉了揉桑宁宁的脑袋。
  两人并肩而行,几许后,桑宁宁再次开口:“或许转不转世也不重要。”
  容诀脚步微微一停。
  “为何忽然说起这话?”
  “没有为何。”桑宁宁摇摇头,“只是今天看到了两个小孩后有感而发罢了。”
  容诀轻蹙起眉头:“那位‘阿桃’小姐,并非一定是‘小桃’。”
  “我知道。”这一次,反倒是桑宁宁先轻轻笑了起来。
  她仰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姿态肆意又潇洒。
  又因面朝着阳光,被遮掩后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少去了几分冷艳凌厉,更多了几分鲜活顽皮。
  “只是大师兄,我看到那棵树如今又开了花。”
  容诀唇边的笑意凝滞了一下,微微散开。
  他有些困惑,又有些不解,轻声地开口:“这有什么关系?”
  “婉娘和小桃就埋在树下。”桑宁宁道,“倘若怨魂有来世,那能让她们看见如今的徐府,也是慰藉。若是没有来世,那也有春风可知,树与花也记得,以后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只要有人经过这棵树下,都是见证。”
  桑宁宁的想法很奇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表述,只是觉得很快乐。
  那棵树又开了花,且十分烂漫。
  容诀侧眸看向身旁正噙着笑的女孩,眉眼依旧温柔地弯着,只是唇畔的笑意却散开了许多。
  他……不能理解。
  容诀抿住唇。
  他不能理解桑宁宁看到树开了花的快乐,正如他不明白为何桑宁宁会对一个已经消散的怨魂念念不忘。
  这毫无意义。
  容诀垂下眼,空荡荡的躯壳内,似乎有一点小小的星火在四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