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画面就像一个“犬”字,裴酌是那个“大”字,裴复复是上边的一个小点。
  总而言之,父子俩各睡各的,且非常习惯。
  萧循把裴酌抱出来一些,然后他理所当然地睡在了中间,隔开了睡姿差的人和幼崽。
  他先是侧向裴复复一侧,观察他有没有因为他的气息而感到不习惯。
  没有,睡得很熟。
  接着,萧循便侧向裴酌,一伸手,将其揽进了怀里。
  裴酌离开前在宫里住过一阵,被萧循教训得很老实,一靠近自动贴紧,懒得挣扎,不如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早点入睡。
  两年了,萧循第一次理解裴酌为什么爱睡觉。
  ……
  一夜倏忽而过,萧循醒得早,但并不想动,睁开眼眸,直直地盯着裴酌的脸颊。
  下巴尖了,手腕细了,肩头也不如以前圆润。
  萧循相信贾敛没胆子苛待天子寄养在他那的夫子,听周、王两位侍卫反应,岭南农场稻米、水果丰富,还有养鸡场、养牛场,伙食很好。
  贾敛一定是锦衣玉食地送走的。
  变得这么瘦,都是因为路上赶路折腾的。
  裴酌连几百步台阶的含叠山都懒得爬,却愿意为了早点见他,千里迢迢,马车换船,提前出发,没有拖到三年之期。
  他一定是权衡多时,在裴复复能不能接受长途奔波和天子会不会等他等得心焦之间犹豫。
  复复还那么小,才一岁就跟着爸爸动身了。
  他在裴酌心里的分量并不轻。
  这份情义如何不深?
  深到他得寸进尺,想要占据更多的裴酌,想把他藏起来,不要让他教书,不要让他可怜乞丐,什么都不用做,主要做他的皇后,舒舒服服地躺着。
  玉京公立学堂的学生等裴夫子回归,等得眼睛都绿了。
  萧循眸色沉沉地想,朕会分给他们?想都别想。
  “爸爸……”裴复复睡饱了,脸蛋蹭了蹭枕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爸爸反正是不应的,随便喊喊。
  “复复。”萧循终于喊对了名字。
  “唔?”
  裴复复睁开一只眼睛,婴儿肥的脸蛋一侧压在枕头上,挤得变形。
  然后胖乎乎的小手一撑,爬到萧循身边。
  “爹,我们去要饭吧。”
  裴复复黑白分明的眼睛狡黠灵动,见萧循坐起来,也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要饭给爸爸吃。”
  他还没有试着要过早饭噢,因为护卫叔叔总等他吃饱了才肯答应出门,这时候大家都吃完了。
  萧循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句“爹”在叫他。
  等发现裴复复期待地看着他时,心口骤然一涩,“复复,是不是饿了。”
  萧循本打算徐徐图之,慢慢意识到他和其他叔叔不一样,他和裴酌是一家人。裴酌嘴上说着让他自己去说,实际上还是心软。
  “你爸爸昨晚告诉你的?”
  裴复复:“我早就知道哦,萧循叔叔是一种爹。”
  萧循窒息:“一种?还有几种?”
  那他算哪种?可有可无的爹,蒙在鼓里的爹?
  最重要的是,还有几种?
  裴复复:“两种噢,一种甜甜的肉松,一种咸咸的肉松。爸爸是甜的,配花卷吃。”
  “爹爹,你是咸的吗?”
  萧循:“……是。”
  裴复复:“咸肉松跟饭一起吃。”
  萧循隐约发现,“爹”和“要饭”是连在一起的。
  “复复想吃什么,不要饭也能马上吃到。”
  “萧循叔叔不会要饭么?”小崽子坐下来,小脸蛋都是失望,“爸爸说可以跟着萧循叔叔,到处都可以要饭。”
  又变成叔叔了?!
  萧循日理万机的头脑,迅速反应了过来。
  真行啊裴夫子,自己带崽要饭的事情扯不清,就让他也被迫加入。
  让崽儿认爹的方法很快速,就是有点费皇帝。
  裴复复应该是心疼爸爸越来越瘦,执着于用自己唯一掌握的方式让爸爸吃到好饭。小崽子相当独立,并没有依靠谁的意识,靠山山倒,要饭最好。
  这么小就学会养爸爸了,从投喂裴酌这一点上,他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他不敢想,若是没有复复,裴酌还会比现在更瘦。
  萧循把小崽子抱起来,跨过睡着的裴酌,道:“行,复复想去哪里要饭。”
  裴复复:“到处。”
  萧循:“……”
  萧循:“不能跟我要吗?我也可以给你。”
  裴复复:“一个叔叔只能要一次,爸爸说,这叫适可而止。”
  萧循:“……”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文武百官都不够你要的。
  他破天荒觉得大宣官员没有冗余,要知道在昨晚,他还在想精简人员,削减用度。
  萧循换上常服,他昨儿在扬州城露面,面圣的百姓太多,如今不得不低调地蒙面出行。
  他个子高,要牵着小崽子就得弯腰才能够到,干脆全程抱在手上。
  他抱着裴复复,裴复复抱着碗。
  一路上,路过小摊和酒楼,裴复复都没有心动,直到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他嗅了嗅鼻子,眼睛一亮:“爹,这里有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