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庭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说道:“我之后有一场很重要的……事情,我的上级,下达了任务!”
  “嗯嗯,好,”柏延无奈扶额,“你把被子盖上,当心着凉。”
  柏庭缩进纯白色的被褥里,宛如兔子归巢,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柏延目前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
  “我们要……查人!查平成的,陈……陈什么来着?”
  手机落到枕边,他哥的声音慢慢微弱。
  柏延听到了连绵不断的、平稳的呼吸声。
  他没忘记柏庭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们在查人,查平成的陈某某。
  真有这么凑巧?
  之后的几天,柏延向柏庭发了好几条消息,均石沉大海。这段时间他担心王飒出意外,编了个正经的理由叫张清驰暗中多关注她的动态,但这傻孩子貌似会错了意。
  她每天不间断播报王飒的一举一动,大到训练安排,小到午饭晚饭吃了几颗花菜,事无巨细地报与柏延听。
  柏延怕她看出什么,也不好阻止,只得在一大堆废话里挑挑拣拣,浪费了他不少休息时间。
  张清驰:报告柏延哥!
  一条消息弹出来。
  柏延:嗯。
  张清驰:飒飒下午请假了,我问她请假原因,她没说。
  柏延:你知不知道她几点离开?
  张清驰:下午一点!
  他们的对话就到这里。
  今天天气不算好,天空雾蒙蒙的,气象台预报显示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柏延下午刚好要和陆意洲训练默契度,他俩一个都走不了。
  “我和青姨打了电话,待会儿由她跟着王飒,不会有事。”陆意洲道。
  “但愿吧,”柏延神色不明,少顷,他一下子想起什么,“今天似乎没看见黄师兄。”
  陆意洲:“他三天两头翘训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柏延被他说服,点点头:“也对。”
  下午一点。
  上空已经飘起细微的雨点子,浓重的乌云像一团化开的墨,盖过了半个天空。这座墓园位置不太好,在平成和另一座城市的交际处,因为祭拜十分不方便,选择安葬在此地的人少之又少。
  摸鱼是这座墓园保安的常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叔公放着嘈杂的视频,踱步拍打后腰的时候,肩膀忽地被人一拍。
  尽管在白天,大叔依旧被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见一名将将到他胸口的女孩捧着一束小雏菊,没什么表情地问道:“在哪可以买到纸钱?”
  大叔捂着胸口心惊肉跳:“嚯哟,你吓死人了小姑娘!”
  “纸钱?还没到清明节呢,没有没有。”
  纸钱嘛,卖肯定是有人卖的,只是非墓园特供,要花点心思绕周边转转才能买到。他刚刚被吓得一哆嗦,语言功能紊乱不说,脑子里装的都是“阿弥陀佛”,自然怎么顺口怎么来了。
  女孩眼中黑白分明,游魂似的“嗯”了一声,双手捧着雏菊花束走向墓地。
  雨下大了,一排排浅灰色的墓碑被水淋湿,好似魂灵垂泪,脚下的道路也变得泥泞,鞋底免不了沾上黏腻的湿土。
  王飒狠狠跺了跺脚,将鞋子两侧的泥土蹭掉,然后护住怀里的花束,走到那座贴着一张恬静的黑白照片的墓碑前。
  照片里的人长着一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睛,但眉毛的弧度相较她来说,要柔和得多。
  “姐,我来了。”
  王飒将一块旧布展开,娴熟地擦拭着墓碑的边边角角,擦到底部,她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一束有些蔫了的雏菊被人摆在了墓碑的后方。
  有人来过。
  王飒看着地上混乱的泥脚印。
  那人刚走不久。
  她没有带伞,任由豆大的雨水将她身上的衣裳淋了个透湿,王飒僵硬地跪在碑前,直到一抹圆形的影子出现在她膝下。
  有人在她身后撑伞。
  但方才那位保安大叔可没这么好心。
  “不冷吗?”
  那人穿着一双休闲人字拖,脚趾沾着雨水和泥土的混合物。
  王飒跳过了这个问题,说道:“那天谢谢你帮我。”
  “这是我应该……”
  “但是。”
  王飒转过
  楠諷
  身,盯着那人下巴上的胡渣,说:“但是,那时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姐姐呢?”
  被黄一楠手握着的雨伞一晃,雨水顺着倾斜的伞面滑落,打湿了他左肩的布料。黄一楠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姐和我提过你。”
  “她说,队里的朱教练,还有黄师兄都很关照她,对她很好。”
  王飒:“她在这里的每一天过得很充实,很开心。”
  痛苦的神情攀上她的面颊,王飒闭起双眼,须臾又睁开,锐利的眼神恍若刀子一般刺向俯视着她的黄一楠。
  “可是最后,没有一个人帮她。”
  “不是我不帮她!”
  黄一楠大吼出声。
  他那副持续许久的,对一切琐事毫不在意的态度终于在顷刻间被王飒的三言两语打破。
  他嘴唇抖动着,牙齿打着寒颤:“凡事都有代价,你不懂我当初面临着怎样艰难的抉择!”
  “不是我不帮她,”他重复着这一句话,不断地为自己开脱,“她如果在世,也不希望我为了帮她赌上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