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随山定的是一间会议室,柏延远远便瞧见他的贴身秘书抱着一沓文件,在门口踌躇不前。
  “不进去吗?”
  周文眼底堆积着两道深深的青黑,他哭丧着脸道:“尹总在开会,我一时半会儿进不去的。”
  柏延将外套穿好,道:“和谁?”
  周文说了几个人名,柏延一听,这些人都是集团高层。
  他点点头,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周文脸上仿佛写满“你命不久矣”这五字,他惊叫一声,连忙阻止道:“柏先生,您要不在外面等等?”
  尹随山请他过来,还要他在外面候驾?
  别太荒谬。
  柏延朝他笑笑,堂而皇之地推门直入。
  推门的声音有些刺耳,柏延前脚尚在门外,几道锐利的目光宛如离弦的箭,“嗖嗖”地把他扎得浑身都是窟窿,高层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这间会议室是普通房间的三四倍大,配套的桌椅看上去都上了年纪,深色的窗帘莫名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一抖能落下满地的灰。
  尹随山身上那件扎在西裤里的高档衬衫漏了一个小角出来,平常总用发胶打理好的头发乱蓬蓬的,从头到脚微妙地透露着邋遢的气质。
  他左脸贴着绷带,右手端持在胸口,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我说过现在——”
  “是我。”
  柏延找到了一把椅子,路过尹随山座位时,眼尖地瞥见文件上的“里希”二字。他拎着椅背走到长桌另一头,在一众拉着脸打量他的高层里选了一个年纪最轻的,问道:“这场会你们开了多长时间?”
  那名高层咳嗽一声,他先看了看尹随山的脸色,随后说道:“八小时。”
  难怪脸色这么臭。
  就算是拉磨的驴也有吃饭休息的时间,敢情华刻这群高层驴都不如。
  该死的资本家,柏延暗暗骂道。
  座位靠近尹随山的一名高层问道:“尹总,这位是?”
  “柏延。”尹随山道。
  高层之间相互低声交谈,像是在确定柏延和尹随山的关系,解答过柏延问题的那位高层靠过来轻声道:“我记得你,柏先生。”
  “今天是要处理家事吧?理解理解。”
  柏延:。
  请问你理解了什么?
  “那个,”柏延敲了两下会议桌,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我和尹总有急事商议,麻烦各位先出去一下。”
  被尹随山压榨了整整八小时的华刻高层听到柏延这句话,就好像确诊了癌症晚期的病人突然被告知诊断结果有误,眼底迸发着难以克制的雀跃。
  散场时,柏延隐约听到有人询问“是哪方面的急事”,那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高层热心地解答:“这是尹总的家事,我们最好不要过问。”
  真是个大聪明,柏延感慨道。
  会议室只留下他和尹随山,柏延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双手交叉:“我猜猜,你和我哥又发生什么事了?”
  尹随山将乱发后捋,眉眼间带着倦意:“签完离婚协议,我定了最早的航班赶去里希向柏庭解释这一切,结果他不但不接受我的道歉,反而——”
  尹随山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柏延在心里帮他补齐了后面那几个字:
  反而把他暴揍一顿,让他连夜进急诊室丢人。
  “你为什么不定市区的酒店,非要跑这里开会?”
  尹随山刚牵起嘴角,就吃痛地“嘶”了一声,他捂住嘴边的伤口,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定市区酒店?我干脆昭告全世界,华刻集团ceo尹随山在里希被前男友打了一拳算了。”
  “三秒钟,我的脸就能登顶各大新闻头条。”
  柏延:“噗嗤。”
  他幻想了一下画面,还怪有喜感的。
  “那这场会议又是怎么回事?”他道。
  尹随山:“我想把华刻的下一家分公司开到里希。”
  “……”
  “我想好了,”尹随山道,“分公司建成之后,我会去那边呆几年,等情况稳定了再回国。”
  柏延担忧道:“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尹随山:?
  “我说的是,病情。”
  柏延道:“恋爱脑是病,得治。”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尹随山的座位旁,拾起那本“里希分公司”的策划案翻了几页。
  虽然他看不太懂。
  “第一,你尹随山身为华刻集团ceo,竟然这么草率地发表了一项重大决策,你问过公司其他高层的意见了吗?问过股东的想法了吗?”
  柏延:“哦,可能你问过,但你并不在意他们的答案是什么,因为你固执己见,执意为了我哥抛下一切。”
  “可其他人怎么办?你有想过这个决策带来的后果吗?”
  他手指放在策划案封面的“里希”二字上,点了点:“第二,我哥在里希,是有正儿八经的事情要做,他作为记者需要时刻留意赛场上的情况,采访运动员、写发言稿。他不是因为这么点该死的小情小爱去里希散心吹风!”
  说到这里,柏延想起了一件事。
  柏庭在里希这个消息,是他告诉尹随山的。
  那时的他穿来没几天,没有考虑到在这个世界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已不再是薄薄的一层纸片,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