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伶抓住她细长温软的手,却仿佛抓到了一点什么可靠的东西,手指忍不住慢慢收紧:“仙界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就回去?好?好?待着吧。”
  “嗯。”
  “不许嫁人。”
  “……嗯。”姜真开口:“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
  方佳伶抬眼?:“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就去?人间看你,如果你嫁人了——”
  他还要多?解决一个。
  方佳伶没说下去?,推了下她的肩,语气含糊:“上车。”
  姜真“哦”了一声,听话地上了车,方氏备的车比诸敝州外围的豪华得多?,拉车的不是狼,而是一种叫银狐犬的灵兽,全身雪白,毛茸茸的,性格活泼,咧着嘴对她傻笑哈气。
  姜真实在没怎么和?动物亲近过,银狐犬凑上来,她忍不住伸手逗弄了一会儿,刚挠了挠银狐犬的下巴,方佳伶就抓住她胳膊,把她拉了回去?。
  “天隙到底在哪里?”姜真脾气向来是好?的,被拉回来也不生气,抬眼?看向车外问道。
  方佳伶掀开车帘:“天隙在诸敝州的最北端,正好?,我正好?也要去?那?里。”
  “嗯?”姜真还在盯着外面,闻言转头看他。
  “天隙在最北端,北端也是骸骨的葬地。”
  “骸骨……”
  姜真想?到了刚从冰洞里爬出时看到的冰原上的骸骨,那?些骨头破败到随处可见,不知道方佳伶说的葬地,骸骨又?有什么特殊的:“有什么问题吗?”
  “北端葬地和?别处不同,那?里只埋葬着一具骸骨,而且并不完整。”
  他盘着腿解释:“我分?化后得到的传承里说,仙界九州都依靠这骸骨的一部分?成型,也就是说,北边葬地的那?部分?骸骨,是诸敝州的基石。”
  姜真偏头,认真地听他说话,他却伸手拽她垂在脸旁边的小辫子。姜真平时梳头都随意,方氏的阿婆手艺娴熟,一定要为她梳个活泼些的造型,别出心裁,在她一边编了个珠坠的小辫子,配上桃红的长裙,毛茸茸的白色大氅,像颗又?软又?水灵的果子,让方佳伶总是忍不住手痒。
  “然后呢?”姜真将辫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神色不悦。
  “一部分?骸骨,能支撑一州。”他咬着重音强调:“所以骸骨与?天道至少是同种级别的天地之力,甚至在其之上。”
  “你想?借用这个骸骨,”姜真霎时领悟了他的意思:“改变天道气运?”
  方佳伶胳膊支在车窗上,无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有把握能安然无恙地找到骸骨,但只要有办法,他都要尝试。
  在这之前,他要先把姜真送下界,以免影响到她。
  姜真手安安静静地放在膝上,在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随口道:“那?葬地里埋的到底是谁的骸骨,这么厉害?”
  方佳伶抬头,想?了想?说道:“虺。”
  第53章 突变
  熟悉的字眼让姜真?眉心一跳, 她脸上浮现怔愣:“什么虺?”
  “从虫兀声的虺。”
  “除了这个呢?”
  面?对这个熟悉的名字,姜真?心里生出一股奇怪而迫切的疑问:“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方佳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九州成型到现在已经过了千万年?,即便是?当时的事情, 现在也变成模糊的传说了, 当不得真。不过有个和祂有关的传说, 你在凡间难道没听说过吗?”
  他回想片刻:“就是?有关圣祖化生万物?的传说,传闻祂先人而生,当时人间四极废,九州裂,祂以身?体?化九州, 才有了现在稳定的三界。凡间常祭拜祂,将祂当做创世先祖, 又叫圣祖, 因为鳞身?蛇躯, 名为虺。我猜在九州留下遗骨的, 就是?传说中?的圣祖。”
  “你不是?凡人吗, 这传说你竟一点不知?”
  “我不知道。”
  姜真?脱口而出, 又顿住,抬手扶住额头, 脑海中?闪现过街市里摇晃的花灯和四处招呼的老板,低声喃喃:“……不对, 我听说过。”
  是?啊,她还买过傩面?摊子上有关那个传说的面?具,可那面?具去?哪了?
  她放在哪里了, 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姜真?在脑海中?遍寻无果, 才惊觉自己的记忆真?的有所?缺失。
  在她记忆里突兀消失的面?具,就像一张无从下手的纸上突然多出的小小缺口, 让她有了可以撕开全部假象的机会。
  方佳伶抓过她捂着?额头的手:“你不舒服?”
  “不是?。”姜真?摇摇头,不抱希望地问:“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人失去?记忆又毫无察觉吗?”
  “抹除记忆的法子可太多了。”方佳伶说这话时,表情格外心虚:“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凡人来?说。”
  姜真?也想起来?他在自己体?内留的那道剑意锁。
  可持清帮她梳理过经脉,看过她的身?体?,除了方佳伶那道剑意锁之外没有其他的异常。
  她相信持清不会骗她。
  车外风雪声渐大,方佳伶对她轻嘘一声,虚虚握住缰绳,悄无声息地从窗内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好像有些不对。”方佳伶轻声道:“还没到最北端,罡气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多?”
  姜真?也放低了声音:“出了什?么事?”
  他眉头紧蹙:“诸敝州方圆几百里的地方,罡气都已经被我清过一遍,现在为何又变得如此浓厚?除非天隙有变,罡气又泄出来?了。”
  姜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外面?,车驾外笼着?淡淡的青色光罩,寒风本是?无形的,诸敝州的风却?和最锋利的剑气一般,道道划过,像是?要将天刺开一个口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灵气罩在狂风的肆虐下,竟然有些细微的颤动。
  外头的银狐犬,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嚎叫,爪子陷在雪里又拔出,带出急促的沙沙声。
  方佳伶抽出剑柄,抓着?她手腕,身?体?紧绷地看向前方。
  风像是?起了一层白毛,往着?他们的方向滚过来?,银狐犬冲进密密实实的暴风雪中?,雪粒哗啦啦地砸下来?,被灵气罩挡住、滑落,青色的光罩表面?,出现了一丝皲裂。
  方佳伶当机立断,半跪在车中?,将手中?的剑插入车底板,嗡鸣一声,青黑色的灵气覆盖了破裂的光罩,将其重新加固。
  “天隙出事了。”方佳伶表情肃穆。
  天隙周围由三名方氏族人,三名仙庭仙君共同监视,如今罡气汹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天隙旁边,怕是?没有活口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将姜真?带过来?。
  他知道这日渐扩大的天隙迟早要出事,只是?不知道会这样快、这么巧合。
  天隙事关三界,他必须要去?一探究竟,但他不能让姜真?冒险。
  左右为难时,时间都变得格外漫长,他屏气凝神,半晌才做下决定:“回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侧脸望向姜真?:“让银狐犬送你回方氏,我先下车,去?看看天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的罡气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翻过来?,像鞭子一样抽在灵气罩上,白茫茫的、像是?沙砾一样的雪,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姜真?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佳伶要把车和灵气罩留给她,自己独自一人穿越罡气,这太危险了。
  “不行。”
  他皱眉,刚要将姜真?的话驳回,手被轻柔地覆住,姜真?蹲在他身?边,毛茸茸的翻领下,是?苍白却?镇静的面?庞。
  温暖的体?温透过肌肤,方佳伶逐渐平静下来?:“我必须要去?北端,天隙如果出事,诸敝州,乃至整个仙界都会受到影响,前面?太危险了,你先回去?。如果我能回来?,你下界的事情我会另想办法,如果我回不去?……方氏会善待你。”
  “既然危险,便更不能将灵气罩留给我。”
  姜真?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语气勉强镇定自若,她勉强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理清思绪:“那就一起去?天隙,你不用管我,我有办法保护我自己。”
  她说得笃定,方佳伶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眼神丝毫不避。
  姜真?心知自己的半吊子仙力,并没有多少自保的能力——但她不会死,至少遇到了真?的遇到了危机,也不会成为拖累。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白白干等着?他生死的结果,不如赌一把。
  从她决定离开封离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赌了。
  比起天道给她定下的剧本,她宁愿自己的命运是?骰盅下未知的点数。
  姜真?抓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道:“走。”
  方氏饲养的银狐犬,对罡气有着?极佳的耐性,在凛冽的暴雪中?,也不断发出痛苦的嗥叫,只能怒吼着?一味向前跑。
  地面?传出剧烈的挤压声,震得姜真?脚下车板不断抖动,她看过去?,发现雪白的地面?逐渐伸延出可怕的龟裂,幽深的裂痕像植物?一样疯狂蔓延,冰雪瓦解,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
  方佳伶全身?心都放在维持灵气罩上,含着?一口血骂道:“该死,怎么会突然塌裂。”
  “前面?就是?天隙吗?”
  姜真?凝神看着?前方,突然开口道。
  顺着?地裂的方向,被雪迷蒙的视野里,显现出一个巨大的深陷,弥漫缭绕着?灰色的雾气。
  姜真?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武断地认定这就是?天裂,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方佳伶说道:“对。”
  天隙就在眼前,但是?过不去?。
  天裂的周围,一切都在下陷、崩塌,车明明朝着?天隙的方向奔驰,却?离天隙越来?越远,大块的冰石掉落,轰鸣摇动,往他们的方向滚过来?。
  这样大的石头,混合着?坚冰,比车还大上两倍,灵气罩是?挡不住的。
  只是?刹那,方佳伶抽出剑身?,银光从姜真?的面?前流泻而过,她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
  灵气罩轰然碎裂,方佳伶站在她面?前,一剑击穿冰石,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没有了灵气罩,偌大的雪粒打在车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姜真?声音凝重:“地面?已经全塌了。”
  方佳伶转身?抓过姜真?的肩膀,并没有多少意外神色,对她附耳低语:“冰面?之下是?水,没关系的,我们跳下去?,相信我。”
  他低下头,突然捂住她的嘴,姜真?猝不及防,感?觉到他将什?么东西硬抵进了她的唇间。
  她的舌尖碰到了一颗冰冷圆润的珠子。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风雪扑面?而来?,方佳伶拉着?她的手,二?话不说跃入裂缝中?,一声闷响,水花四溅。
  姜真?反手抓住方佳伶,他长发如藻,不断往水底下沉,头顶传来?恐怖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