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朋友并不是真朋友,真到了利益面前友情还能剩几分谁都说不好,离开前,舒朗想了下还是亲自见了一回陆明曼。
  陆明曼生的柔弱,行事却干脆果决,见了舒朗行的也是男子间的拱手礼,感谢了舒朗之前的多番帮助后,开门见山问他:
  “二公子寻属下来所为何事?”
  舒朗站在临街窗口眺望国都逐渐恢复生机的街市,偏头想了下,提醒她:
  “许贵人不知琅树身份,自然对你越加信任。可二王子秦允不同,他以及镇国大将军府一脉,对你的出身心知肚明,之前事出有因对你出现在许贵人身边视而不见,往后就不同了……”
  明晃晃的景朝探子,他们留陆明曼在许贵人身边不过是向景朝表明态度罢了,两国互相安插探子乃寻常之事,往后陆明曼由暗转明,行事会更加艰难。
  “你自己多加注意。”
  陆明曼点头,站在舒朗身边,两人望着窗外,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好半晌陆明曼开口:“大公子还好吗?”
  舒朗诧异偏头。
  陆明曼极目远眺,好似透过一望无际的长空,心也跟着到了当年二人初相识的江南。
  “大公子与我有救命之恩,大恩此生难报,多少有些遗憾。”
  舒朗听出对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识趣的没有追问,只道:
  “父母离异,父亲被贬,母亲改嫁,独掌伯府大权,得圣上重用”,想了下又补充一句,“还有我这个弟弟全力支持。”
  陆明曼轻笑一声,好半晌才喃喃:“好就好。”
  该提醒的提醒了,其他相信陆明曼自由决断,舒朗转身离开,在踏出房门时,难得真心实意道:“保重。”
  此一别可就真后会无期了,往后余生陆明曼绝无活着踏足故土的可能,等下次舒朗在景朝土地上瞧见陆明曼,怕只能是对方的尸体了。
  心情难得沉重,舒朗觉得这时候十三在就好了,有十三的地方,真是想抑郁都没机会。
  被他惦记的十三只觉鼻头一痒,强自忍住,端坐在柳家父子中间,严肃的以娘家人身份,瞧安乐侯给柳家下聘礼。
  虽说三日后便是婚期,可此时安乐侯难得有些紧张,面皮崩的紧紧,说话不自觉带上几分威严,柳家谁都没笑话他这幅模样,甚至在安乐侯说完话后,十三还代表舒朗警告对方:
  “皇叔,别以为今日下了这般多聘礼就能高枕无忧,告诉你,二郎给婶婶的嫁妆毫不逊色!”骄傲的拍拍胸口钥匙,“二郎离京前留给婶婶的嫁妆库房钥匙在这儿呢,即便二郎赶不回来,我作为二郎最好的兄弟,也会代他送嫁,往后你可不许欺负婶婶身后无人撑腰!”
  安乐侯严肃应下,并未觉得他胡闹,柳家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自然,在舒朗的事情上,章明孝和闻铮二人从不缺席,即便没有舒朗离京前的特意嘱托,他们也不可能做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只等着吃席。
  柳氏与安乐侯大婚前一日,三人凑一块儿嘀嘀咕咕,作为三人中最有头脑的章明孝,主动发言:
  “最近我一直叫人盯着京郊别苑,荣桥那厮与张氏并未有多余动作,但依着荣桥自私冷漠心狠手辣的性子,绝对见不得柳家婶婶好,所以我们明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闻铮气愤道:“这也就荣大哥和荣二想得开,要是我碰上这么一爹,非得呕死不可!”
  十三拍桌子做了决定:
  “明日明孝你的人在大门口盯往来客人,闻铮你的人注意厨房水井以及酒窖酒水这些,我叫人注意女眷那头,顺便查漏补缺,一定不能让荣桥坏了我皇叔和柳婶婶的婚礼!”
  闻铮咬牙道:“行,就这么办,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等荣二回来可得好好敲诈一笔,咱们为了他可是废了老鼻子劲儿啦!”
  但是怎么说呢,不仅他们三知道荣桥是啥德行,荣舒堂和柳氏以及整个柳家,包括安乐侯都认为荣桥不会轻易看着“柳氏过的比他风光,骑在他头顶撒野”,因此婚礼当天没少做相应防备措施。
  层层防范之下,拿了假请帖试图混进去的,用别人请帖冒名顶替试图进去得,收买后厨小厮想在饭菜里下药的,在女眷中制造纷争欲引起混乱的,假装醉酒欲要在婚礼上搞破坏的被一一揪出。
  三人瞅着被侯府下人悄无声息从人群中带走之人,对视一眼,默默同情新郎官儿片刻,大婚当日还要如此防备前夫哥的,本朝当属第一人。
  十三晃晃手里没有丁点儿酒味的酒壶,直起身招呼两人:
  “走,去给我皇叔挡酒去!他那些老部下,老兄弟见他终于成婚,不得可劲儿灌他?荣二不在京中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后爹被人给欺负了去!”
  闻铮拍拍已经喝的有些鼓胀的肚皮,哀叹一声:
  “我可真想荣二,我这也算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了对吧?”
  转头还要叮嘱章明孝:“明孝,你帮我们执壶即可,你身体底子弱,千万不能跟我们两一般造作,回头叫公主知道可不得了!”
  贞静公主有多在乎章明孝这小儿子,全京城都知道,不仅贞静公主紧张,整个章家从章父到章家两位兄长以为他小妹,全都把他当豌豆公主捧在掌心。
  也就闻铮几人完全不把当一戳就破的小可怜儿,才叫章明孝有了可以正常相交的朋友。
  但这种时候,章明孝知道轻重,不会不知死活的造作。
  三人把舒朗后爹当自个儿后爹一样孝敬,挡酒那叫一个痛快,逗的夜里安乐侯与柳氏说起时,还忍不住得意:
  “二小子看人的眼光好,这点像我!”
  柳氏很不文雅的翻个白眼儿,转身继续睡,心说这人是高兴糊涂了,尽说胡话。
  安乐侯可一点儿不觉得自个儿糊涂,心里得意着呢。
  凭白得两好儿子,个顶个的好儿郎,有情有义,还是心里没有丁点儿荣桥地位的那种,他能不得意吗?
  没忍住乐出声,被柳氏咕哝两句,将人搂在怀里,夫妻二人双双陷入梦乡。
  此时,千佛寺大雄宝殿前,太子站在国师身旁,双手后背,嘴唇紧抿,望着无尽星空,轻声开口道:
  “国师,如何了?”
  国师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闭上眼睛缓缓道:
  “星象已改,殿下,您辛苦了。”
  太子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松开,心里长长的舒口气,转动僵硬的肩膀,无声摇头。
  “没有您相助,仅凭孤一人做不到如此地步,大师辛苦。”
  两人对视一眼,繁星映衬下,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尽生机。
  第80章 离谱传言
  舒朗对京城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 此刻在艰难挽救他所剩不多的好名声。
  当然这好名声或许是他个人认为的,因为在外人眼里,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舒朗本人是不具备这种东西的。
  但无奈形势比人强,谁叫这纨绔命好,和即将登基的二王子交情匪浅呢。
  因此在使团离开国都前, 前来送行的各路人马为表心意,多多少少会送上份临别礼。旁人收到的心意是什么舒朗不清楚, 反正就这么一回儿的功夫,他已经收到五波儿来给他送美人儿的“知己”了。
  来人均以“你懂得”眼神看舒朗,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笑, 颇有同道中人的默契感, 挤眉弄眼间,便道出了心中所想:
  “荣二爷, 我家主子知道您是个挑剔的, 一般的庸脂俗粉瞧不上眼, 这不,眼前这几位都是家主人精挑细选出来, 自个儿都没舍得享用, 便送过来给您了, 清纯, 魅惑,妖娆,娇俏,相信总有一个和您心意的罢!
  家主人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 您看可否给主家一个面子?”
  说完还很自信的挺了挺腰, 斜一眼旁边被舒朗冷脸赶走那人。
  美人儿们千姿百态,环肥燕瘦,看得人眼花缭乱,身后都有不同主家,现场互相碰见,只一个照面便明白对方打的也是和他们相同的主意,交换眼神的功夫,彼此间便有了剑拔弩张的感觉。
  美人儿们其实是希望能跟着舒朗走的,虽说背井离乡,但她们提前打听过了,这位爷出手大方,喜好玩乐,甚至有些怜花惜玉,从不对女子动粗,算是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的好去处了。
  众美人一时望向舒朗的眼神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殷切。
  如此多美人儿间气氛古怪,齐刷刷站在一起,旁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因此舒朗这边一时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众人心头不约而同浮现两个字——果然。
  果然是这纨绔的做派,真是死性不改。
  舒朗顿觉心梗,也没了一个个应付的心思,索性放下车帘,直接让侍从将人全部打发走。
  他可真是太感谢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了,有了今儿这一出,他是个不正经人的名声怕是传的举国皆知了吧。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摇摇晃晃驶离国都,舒朗的心情都不见好。
  常卿语气颇为和缓的劝道: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此次出使的功劳势必不能为人所知,这还只是第一步,往后得多多习惯才是。”
  这是大实话,若是对外公布了舒朗此行都做过什么,别说得知被耍的烈火国太后想把他挫骨扬灰,就是陆明曼在许贵人那头的布置也会功亏一篑,更不必说前国王和大王子一脉的余孽,怕是三天两头想找机会弄死他。
  那可真是永无宁日。
  即便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得是很多年后了。
  所以舒朗这趟出行能拿得出手为人所乐道的,便是各种招摇过市,挥金如土,顺便和烈火国几位王子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以及他做万人迷的那些年。
  哎,舒朗拿出小本本又记了一笔,只有皇帝给足够多的好处,才能抚平他受损的名声。
  希望皇帝不会让他失望。
  皇帝会不会让他失望眼下还未可知,三皇子确实是个从不让人失望的好儿郎。众人一脚跨过边境线,正式回到故国大地上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去给驻守在此的三皇子请安。
  边境陈兵,不会因为使团的顺利回归而撤兵,势必等到二王子登基,并以烈火国国王的名义向大景陛下正式递交国书方可。
  这是震慑。
  三皇子恪尽职守,没和人过多寒暄,道了声辛苦,便催促众人趁着天色还早,尽早赶回边城,今夜还能在驿站修养一晚,明日一早也好赶路。
  唯单独留下舒朗,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同情的拍拍舒朗肩膀,道声“保重”,便头都不回离开,颇有落荒而逃之感。
  舒朗一开始没整明白三皇子是何用意,等使团进了边城,前来迎接的官员们一个个恨不能穿打补丁的官府不说,更是形容潦草,面皮粗糙,胡子干燥,就差把“又脏又丑”写在脸上,其中有些走路还有不明显的跛,叫人看了只觉莫名其妙。
  尤其一个个恨不能远离舒朗与常卿二人三丈远,无事绝对不往跟前凑。
  舒朗纳闷儿极了,想找个人问问情况,谁知这回就连万能的银票都不管用了,前来服侍的差役放下脸盆毛巾就往外跑,一问三不知,恨不能当场给舒朗跪下叫爷爷。
  这可和上回的待遇截然相反。
  舒朗:“……”
  只能派同屋的常卿出马。
  小半个时辰后,常卿面色古怪的从外面回来,吞吞吐吐半晌,在舒朗不耐烦前,咬牙道出打探来的消息:
  “还记得当初在烈火国有人写你与皇室诸人的话本子吧?胡编乱造,没一句是真的。也不知那玩意儿为何流传如此之快,早在半月前边城便已传开了,关键是大家伙儿信以为真。
  还越传越邪乎,现在外头都说,你玩儿遍了半个国都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小姐,但凡稍有姿色,被你瞧上了就不可能逃开你的魔爪……”
  舒朗听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关于他万人迷的话本子他可没少听,内容有多离谱他最清楚不过,这还有进阶版更离谱的呢?
  常卿面色也不好看,因为方才他找人打听的时候,那人看他从舒朗房间出来,眼神那叫一个微妙,结合前后,很难不让人多想。
  猛地站起身,将惊呆的舒朗拉回神,常卿义正词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