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做实事讨您欢心,有人拍马屁讨您欢心,左不过为了叫您许他们好处罢了,那些人都能青史留名。怎的到了学生这里,既做了实事,又讨了您欢心,却要担上一个遗臭万年的罪责?”
  皇帝隔空指指舒朗鼻子,斥责道:
  “油嘴滑舌,歪理邪说!”
  确实歪理邪说,可能把皇帝哄高兴了就成,舒朗亲手给皇帝剥个柑橘递过去,笑眯眯道:
  “那您就直说打算赏赐学生什么吧?”
  皇帝也不含糊,直言:“赏你个国子学监生名额。”
  舒朗眼巴巴瞅着皇帝。
  皇帝眨眨眼,回看过来。
  舒朗不死心,追问道:“还有呢?”
  皇帝摆手:“没了。”
  舒朗不敢置信:“没了?”
  皇帝没好气的轻踹舒朗一脚:“你还想要什么?”
  舒朗坐直身子,打算好好跟皇帝理论一番:
  “陛下,咱说话办事得讲道理对吧,您如此对待您的大功臣,这合理吗?您摸摸您的良心,一个监生名额,就想打发学生去情况不明的烈火国出生入死?万一我一去不回,为国捐躯了,到头来就只得了一个监生名额,说得过去吗?”
  皇帝默默收回脚,瞧舒朗一眼:
  “你还知道你是要去烈火国出生入死的啊?眼下大喇喇给你封赏,用什么名义?直接告诉所有人你治好了二王子的毒?然后呢?让你变成明晃晃的靶子,一进烈火国就被国王派人刺杀?你有几条命在人家的地盘上死的?回头见着你父亲,可别说朕叫你干那蠢事的,丢不起这人!”
  皇帝摆摆手,示意舒朗别拿柑橘糊弄他,剥几颗荔枝来尝尝,直言道:
  “朕还就告诉你了,就这监生名额,也只能是你们协助破案有功所赏,闻家小子和章家小子都有份儿,不单是你个人的,懂吗?”
  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说是协助破案有功,可人人皆知,这三人外加一个十三皇子,成日不是待在国子学,便是与二王子打成一团,饮酒赏乐,哪里干过一件正经事?还协助破案有功?这话荣舒堂的下属都不敢帮着舒朗这个二公子承认!
  圣旨一发下去,众人自然心领神会,认定三人是靠家族关系混资历,混功劳去的。旁人顶多背后骂一句“该死的官三代”,“可恶的关系户”,说些羡慕嫉妒恨的酸话。
  舒朗便不会因此而显得突出。
  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道理舒朗都懂,灵巧的剥了几颗圆润饱满的荔枝递过去,真诚的对陛下道:
  “学生出使烈火国这般大事,生死难料,您就不能提前赏我点儿好东西,叫学生安心啊?”
  皇帝斜睨他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句:
  “荣耀和鲜花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所以待你回来,想要的都会有,可你若回不来,眼下朕给你多少都是空谈,懂吗?”
  所以想办法活着回来吧。
  舒朗撇撇嘴,这陛下真是将抠门演绎的淋漓尽致。想提前支取点儿好处的希望落空,舒朗也没了伺候对方的兴趣,坐那儿喀嚓咔嚓剥了两盘荔枝,全进了自个儿肚子。
  故意□□帝似的,吸溜进去,吧唧嘴,吃的特别用劲儿。
  皇帝自顾歪着看折子,也不搭理他。
  待他走的时候,海盛公公亲自将他送至宫门口,手捧舒朗那本大部头医书,跟捧圣旨似的。那殷勤态度,与伺候太子殿下也差不到哪里去。
  后头跟着一长串儿宫人,拎着带夹层置冰的食盒,食盒里全是舒朗方才在太和殿尝过的各种新鲜水果。
  圣宠至此,叫人眼红。
  这一幕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舒朗无奈叹口气,无视了往来打量的无数视线,背着手慢慢溜达,跟海公公商量:
  “下次再有这事儿,您提前给我准备点儿实在东西,金银玉器没有,古董摆件儿也行,再不济,搞点儿前朝大家的花鸟字画我也不挑,好歹搁家里能慢慢赏玩。”
  舒朗一指后头一溜儿宫人手里的东西,无奈道:
  “您说,这些东西既不好保存,我一时半会儿又吃不掉,只能拿回去送人,哎……”
  长长的一声叹息,表达了他对陛下的无尽失望。
  皇帝是想给所有人做出一副他非常宠信舒朗这个晚辈,对舒朗有求必应的假象。
  好让之后大景遣去烈火国的使团里多出舒朗这么一号人物不显得太突兀,让陛下将他“塞进使团混资历”成为众人共识,也让外界将他当成个不顶用的草包,勿要对他有过多关注。
  是在保护他没错。
  花费无数心思从当地运来的新鲜瓜果,价值千金,确实当得上陛下“宠爱有加”,可这完全不是舒朗想要的啊!
  海盛公公强忍着笑,想起陛下说舒朗“不识货的小东西,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一件能换钱的东西也别给他,免得他回头就拿出去给卖了”就乐的打颤,温声哄着舒朗道:
  “二公子哎,宫里娘娘们所有人得到的赏赐加起来,都没您身后这些多呢,陛下连自己的份例都留给您了,您回头可千万不能在陛下跟前如此说,免得叫他老人家听了伤心。”
  舒朗很怀疑皇帝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带了一溜儿宫人出去,大喇喇挨家挨户开始送礼物,彰显陛下对他的宠爱。
  先是距离皇宫最近的章明孝家,再是继父安乐侯家,外祖柳家,闻铮家,大哥府上,祖母那里也不能少了。一大圈儿下来,价值千金的水果还剩不少,索性叫人给国子学那些成日喊他老大的学生,还有被他烦的不行的祭酒和夫子们也送去一些。
  人给累的够呛,总算将陛下对他的无尽宠爱显摆到位了。
  舒朗心说,原来被人宠爱也是如此沉重的负担。
  一回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梨满便面色奇怪的告诉舒朗:
  “主子,五殿下遣人来信,约您半个时辰后于西街百宝阁相见。”
  舒朗艰难起身,在梨满的帮助下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出来时便成了被皇帝宠爱,有些张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形象。
  梨满瞧的欲言又止。
  舒朗曲起食指敲她脑门儿,没好气道:
  “行了,别琢磨了,你主子和五殿下没戏,叫祖母那头该给我相看媳妇儿就看,可别耽搁了我的终身大事!”
  梨满揉揉发红的脑门儿,不解道:
  “那您还主动约五殿下见面?您都不晓得,奴婢听到这消息快吓死了!”
  “怎的,五殿下还能强抢民男啊?真以为谁都当你家主子是香饽饽呢,我寻五殿下有点事,事办完就回来,记得待会儿跟祖母说一声,晚饭我与她老人家一道儿用,有事要与她说。”
  离京去烈火国之事板上钉钉,舒朗在皇帝跟前都能理直气壮要好处,就是在祖母跟前,不晓得如何开口跟她老人家讲。
  有些头疼。
  就听梨满边帮他整理衣摆边嘀咕:
  “怎的就不是香饽饽了?主子您在十三殿下那里就是香饽饽啊,十三殿下多稀罕您!”
  说起十三,舒朗想起对方今早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奇怪。依照他往日作风,一身精力跟用不完似的,上蹿下跳没个空闲时间,今早的十三显得格外沉默了些。
  舒朗觉得十三有心事,还是不想叫他知道的心事。
  突然就有一点心酸,类似于最好的朋友有了无法与自己分享的秘密,特意将他隔离在外的感觉。
  回头还是找机会问问,瞧瞧十三需不需要他帮忙吧。
  等回过神,舒朗人已经到了西街。
  如今这条街早就赶在烈火国使臣进京前装饰一新,没了原先碍眼的几间小店铺,整体档次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放眼望去,满目繁华。
  说起来,西街相对于遍布全国的百宝阁而言,有些类似于后世的跨国企业总部,主要用来办公,处理纷至沓来的无数杂事。店铺虽然也摆着高贵,精致,美轮美奂的商品,但更多的类似于样品,用来展现硬实力。
  真正赚钱的是下属各地的无数店铺,涉及各行各业。做得好与不好,营收状况如何,全部会汇总到西街的各路管事手中,最后由五公主做出统一决策。
  舒朗踏进总店大门,被掌柜引到三楼门口:
  “殿下在里面等您。”
  想起待会儿要与五公主讨要的东西,舒朗希望对方不会直接动手锤他。
  第64章 升官发财
  待舒朗归家时已近傍晚, 椿龄堂里在刘嬷嬷的张罗下,热热闹闹上饭菜,舒朗绕过丫鬟, 凑过去与祖母说话。
  老太太这一年里精神头越来越好,不用整日待在小佛堂消磨时光,与外头重新开始走动, 人瞧着很是健谈。再想想早些年舒朗去请安的时候,刘嬷嬷摆着张脸,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场景,恍若隔世。
  舒朗从老太太手里拿过厚厚的册子,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出声, 亲昵的蹭蹭她肩膀, 小声道:
  “您这是把全京城适龄姑娘家的资料全都收集到手了啊,这阵仗, 哎哟, 皇子选妃也顶多如此啦!”
  老太太叫刘嬷嬷将册子细细收起来, 摸摸舒朗身上衣服,确定穿的暖和, 才缓声道:
  “想的倒美, 别看这里头人多, 适合你的不过两手之数, 其中能与你处得来的,少之又少。性情脾气不知如何,祖母还得再接触一阵方能知晓,等你这亲事定下来啊, 少说两载光阴呢。”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愁人, 捏捏舒朗近日来消瘦许多的腕骨道:
  “你兄长那里也不知陛下是个什么章程, 眼瞅着近两年成亲是没指望了。伯府后院还养着好些个你的弟妹,舒暖那丫头翻过年便十六了婚事还没着落,早两年你母亲倒是给相看了一门好亲事,被她那心比天高的糊涂姨娘给搅黄,眼下张姨娘随荣桥住在京郊别院,伯府没个掌家女主人,这事更没人上心了。”
  这些舒朗也一脑门儿官司。
  眼下年头,十三四岁定下亲事,十七八岁成亲正正好。等到十六七才相看人家,好人家的儿郎姑娘肯定早早被人定走了,想靠捡漏得一门好亲事,真是难比登天!
  而荣桥一拍屁股,和张姨娘关进了京郊别院,留下一堆儿女,还得荣舒堂养着。
  仔细算起来,整个荣伯府内,荣舒堂是嫡长子,今年十九岁亲事还未着落的情况在京中非常罕见。舒朗是嫡次子,翻过年便十七了,之前因着一团孩子气,柳氏有意将他亲事往后压一压,眼下荣老太太接手处理,还来得及。
  老三荣舒暖和老六荣舒年是荣桥的心尖尖张姨娘生的,一个十五,一个十二。按这年头来说,已经是能撑起半边天的年纪。尤其老三,女孩子家这个年龄,再耽搁下去可就成正儿八经的老姑娘了。
  再说老四荣舒海和老五荣舒兰,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周姨娘不受宠,这两孩子在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可再没存在感也是两活生生的人。如今大哥荣舒堂掌管伯府,府上正儿八经的主子就他一人,内宅一大堆事儿都交给嬷嬷料理,嬷嬷再能耐,也管不了小主子的婚事啊!
  原先柳氏作为伯府的当家主母,倒是尽职尽责的管过。老三荣舒暖性子憨厚老实,全不似她那姨娘张氏。柳氏给寻的那户人家,虽家底薄了些,可从上到下都是实诚人,夫婿更是年纪轻轻的新科进士,往后有伯府帮衬,前途差不了。
  可惜张姨娘自觉备受宠爱,想给女儿寻个高门大户嫁过去,打着宁可给皇子王孙做妾,也不去寒门受苦的主意,认定柳氏故意苛待她女儿。在荣桥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柳氏懒得搭理,这婚事自然告吹。
  这些孩子的婚事柳氏应该心里全都有数,可如今她与荣桥和离,除了舒朗和舒堂,其他人的事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多听,更不会多言的。
  那一大摊子,最后还得落到老太太这里。
  老太太长长的叹口气,摸摸手边那堪比舒朗从太子那里拿回家的大部头册子,感慨道:
  “好在你大哥为陛下办差有了起色,看在他的面儿上,你弟妹的婚事也能多些选择。”
  老太太向来瞧不上的只有荣桥这个人,对荣桥生的孩子却没什么恨屋及乌的想法。
  甚至已经很仔细的提前为他们打算起来,在老太太看来,这府里就舒朗一人,到底独木难支,将来遇到难事也没个亲近的人帮一把。那些孩子亲事选的好了,将来都是舒朗的助力。